然后,我便看见那位族长在听闻翡生的话后,蓦地僵住了身体,他终于在我进入木屋后,第一次正眼看我,但他眼底的情绪却复杂的很,犹如一团黑墨,难以看透。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地狱,然而那种感觉仅仅持续了一瞬,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但那位族长手边一堆粉末却证明之前那番经历并非错觉。
那分明是他之前手里一直拿着的酒盏!我眼瞳缩了缩,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平常,强作淡定:“族长,我此次前来确有事情相告,但是否是翡生口中所说的那位翡辞姑娘,我却是不确定……”我一边小心的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族长却看的通透,摆摆手,面上又恢复了之前模样,如一汪深潭,神秘莫测:“你说罢,无需担忧。”
我吞了口口水,直觉那位名为翡辞的姑娘与这位族长之间关系匪浅,那么这个答案势必会惹得他不高兴,像之前翡生听闻后,也是一怒之下,惊雷狠劈二里地,害得我狼狈至极,眼前这人为族长,灵力自然不可小觑,保不准人家一怒,我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就得当场丧命。因此,我斟酌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族长见状,倒是扯了扯嘴角,温声抚慰道:“汝无需担忧,我料到接下来的话语定然不如所期许的那般,可再如何不渝,也不会迁怒小辈,汝尽管宽心。”
我闻言只得叹了口气,毕竟这话说出来,于他而言便已算得上是纡尊降贵,若再多言,他定然认为我是不识抬举,所以再三权衡之下,还是拱了拱手,缓缓道明原委,从我如何认识阿征,以及之后种种,但涉及自身的,或者有关寺庙的事情则是一笔带过,只说是将阿征带到我住的地方。
坐在高位的族长听完沉默许久,才不露声色的念了句:“阿辞……或许并不是她?”翡生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不说话,我瞥了一眼他,也低下了头,不再多言。
过了很久,那位族长才缓过来,恍然笑道:“是了……那孩子应该和你很亲吧?”我愣愣的点点头,却不明何意。他转过头来,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眼,才解释道:“你身上还沾着它的味道,我们貔貅一族对自己同类的气息很敏锐,你和它即便不再一块也能沾上些味道,足以证明你和它关系确实不错。”由于不知该如何接话,讷讷点头后,便又继续沉默着。
族长也没有其他表示,仔细端详了我会,才不明不白的站起身,温声问道:“那孩子……现在何处?”
我斟酌了下,道:“它现在还有些事情,晚些时候,我……我再带它过来。”族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半晌才轻声道:“那便好。”于是又我们三人又面面相觑,又是无言。我敲了敲手腕,尴尬的一刻钟也不想待下去。
好不容易捱过了半个时辰的寂静,那位族长终于话:“阿生,你带他出去吧,族中有些景色不错,尚可一观……你,你是叫玉里吧!你带来了阿辞的消息,便算是我们欠你的人情,往后有事便说,在下一定不会推脱……眼下,你且跟着翡生到处转转,多留几天吧,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我琢磨着他的神情,才觉对方面上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着实拿不准他只是客套还是真意。但事实证明,凡人确实要复杂些,而其他大多数种族都是比较纯粹直白的,族长见我久久不语,便问道:“怎么?可是之前阿生行事鲁莽,得罪了你?”
我‘啊’了一声,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族长笑笑,拍了拍站在他一旁的翡生:“他们小的时候,我也没怎么管过他们,他跟阿辞比较要好,阿辞死了,他应该是最伤心的,偏生他脾气不大好,你跟他说的这个消息,只怕是吃力不讨好,一不小心没准还要挨一顿打。”翡生听完,当即甩开他的手,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被说中了痛处,还是如何:“这话也亏得你说的出口!阿姐失踪了,你连眼泪都没掉过!姐夫自阿姐失踪那天起,就没睡过一顿安稳觉,可你在阿姐失踪第二天就恢复了原样,该吃吃该喝喝,你到底是不是我父亲?”
我愣了愣,族长竟然是翡生的父亲?我意识到这一点,便想告辞离开,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实在不好掺和。然而现在却来不及了,他们吵起架来便是真正的旁若无人,容不得别人插嘴。我刚开口的告辞还没到一半,便被打断,然而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转头来看我一眼,犹自骂的起劲。
当然,更准确的应该是翡生单方面的指责,字字诛心,且有理有据。而那位族长自翡生指责开始,便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淡然的坐在那里,不一言,任其指责,而翡生自顾自的指责了一通后,便甩袖走人。
而族长看他离开后,便收回了视线,平静的喝着茶。我尴尬的看了他一眼,道:“那在下……先行告辞。”话出口,却久久得不到回答,我扯了扯袖子,又看了眼族长,才觉对方眼神放空,似乎早就忘了我这个人一般。于是我又大着胆子再度打量了他几眼,背部挺直,但较之刚刚,要稍稍弯了些,眼里隐隐有些颓势,不似刚刚的淡定从容,意气风。
我看他实在没有反应,便直接转身离开。心里对着这对父子有了些基础的认识——父亲很爱他的一双子女,却比较隐忍,不为人知;儿子敬重父亲,却对往事耿耿于怀。这算是他们之间的心结,解不解开只能靠他们自己,旁人无法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