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白昼没有太阳,常年只有一颗惨白的、死鱼眼珠一样的天体挂在天边,摇摇欲坠,散发着灰蒙蒙的光。
“人生啊,那么灰暗。
世界啊,那么悲惨。
我的命运啊,就像……”
——就像什么来着?
林编不下去了。
刚刚清扫完一个鱼人部落,林找了个远离战场的地方趴着。沐浴在不那么熟悉的月光下,诗意来得如此突然,如同*意般汹涌澎湃,仿佛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口。
可惜没有。
大概就如同*意对泥巴来说是假的一样,这澎湃的情感也持续不了太久,不足以突破天赋的限制,她不过“咕叽咕叽”了两句,就直接卡壳,可见风花雪月直抒胸臆这条路线不适合她。
好气。
一口怨念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林很难受。
“来,噗叽大人,请吃拉拉。”
一条烤得酥黄焦嫩的鱼人递到了她的面前,一边滴着油,一边滋滋作响。
鱼人首领殷勤地递上刚刚烤好的食物,完全没有注意到噗叽大人此刻憋到内伤的痛苦。
林接过,下意识地啃了一口。
只觉得入口前的瞬间,似乎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香味。然而等肉到嘴里,却只觉得味道寡淡,说是如同嚼蜡可能有些夸张,但确实激发不起什么食欲。
大概是本身就不怎么饿,林吃完一口就不想再吃第二口了。
——好像对烹饪过的食物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
林盯着烤鱼,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为什么会这样呢?
之前吞食灰脸蜥蜴的时候,那种让灵魂微微颤抖的满足感仿佛还在。
对泥巴来说,生吃和煮熟了吃都是吃,可到底有什么区别?
“噗叽大人?”乌拉拉终于注意到噗叽大人吃东西的速度有些太过缓慢,“您怎么了?”
林不语,只是递过手中啃了一口的烤鱼。
“您不吃吗?”乌拉拉问。
“不。”
“那我就不客气了。”乌拉拉接过,美滋滋地啃了下去。
“你觉得好吃吗?”她问。
“唔呱……嗯?嗯嗯!”乌拉拉吃得满嘴流油,似乎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你吃过生的……活的东西吗?”林盯着乌拉拉,突然提问。
“拉?吃过啊。”乌拉拉忙不迭中,还是不忘回答噗叽大人的问题,口吻实在理所应当。
“你有没有觉得……生的和熟的味道不太一样?”
问完林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蠢,生食和熟食的味道当然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乌拉拉猛地点了点头。
——果然。
林觉得应该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累了,所以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唔……生的要好吃多了。”它又补上了一句。
——咦?
“怎么说?”
“活的东西有灵魂的味道,灵魂的香气。”乌拉拉舔了舔嘴唇里的小尖刺,仿佛回味,“大家都知道。”
林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如果要填饱的饥饿感——那种来自灵魂里的饥饿感,需要的不是普通的食物,普通的有机物,而是灵魂。就像吸魂怪那样,以灵魂为食。
而所有的深渊生物都是这样的。他们,包括她,天然垂涎灵魂里的东西。
没问题,这很符合这个不科学的世界。
“那你还吃熟的?”
“这是噗叽大人赏赐给我们的,不一样。”乌拉拉适时献上一个马屁,“噗叽大人是最让人恐惧的。”
“你以前见过我这样的?”
“有啊有啊,我的曾曾曾木拉拉说过的哇,以前偶尔会有噗叽大人出来找吃的,就像您一样……所过之处都是这么的让人恐惧,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果然她不是第一只么?
林若有所思。
其实根据原本泥潭的生态她也能推测出来。大概就是每隔一阵时间就会有一场泥巴争霸赛。
具体隔多久是不知道,从“曾曾曾木拉拉”的辈分上也推测不出来,她试着问过乌拉拉,但是发现鱼人对“时间”的概念可谓一团浆糊,天上的“月亮”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偶尔消失偶尔会出现”的存在。
争霸的内容嘛,大概就是一场泥巴大战。最后能把所有泥巴吞下去的泥巴才是好泥巴,哦才是能“活着”走出泥潭的泥巴。
“以前的噗叽……大人都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唔……”乌拉拉三口两口把最后一点给吃完,然后在嘴里使劲来回磨了两下,剔出一串干净的鱼骨。
“不知道……”乌拉拉很苦恼地挠了挠头上的印记,自从出现了这个标记以后,那块地方就不再用水草遮住了,反而擦得干干净净,应该是对这个标记感到自豪。
“曾曾曾木拉拉没和乌拉拉说过这个。不过噗叽大人这么厉害,应该都是走了吧,哦对,曾曾曾木拉拉说过,他见过会飞的噗叽大人!”
林明白了,应该是变形以后的泥巴怪吃了什么会变形的生物,然后就会飞了——啊,回头她也应该去弄一对翅膀。
“噗叽大人,你也是想走吗?”乌拉拉眨了眨眼睛,瞬间道破林的想法。
“嗯?”
“因为我的乌拉拉说过,如果连食物都不能引起一只鱼人的兴趣的话,要么它根本就不是我们这里的鱼,要么就是它心情不好——应该是很不好,因为还有什么比吃更重要嘛?”
林突然有种低估了鱼人智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