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然回到雁南县,将瑶湖集团的情况详细给何书记汇报了一遍。
何书记从头至尾没插一句话,越听,眉头锁得越紧。
等到陌然说完,他激动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忽地站起身说:“难道这世界还真能一手遮天了?”
陌然苦笑着说:“何书记,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如果秦总与曾老之间没达成最终协议,早晚会有大事爆发出来。到时候瑶湖集团投资在我们园区的电机厂,将会成为烂尾工程。”
“别急,慢慢来。”何书记说:“陌然,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外出了,就在家安心等着开人大会,等大会结束了,我们再动手来解决。”
何书记说的人大会,每年三月都要开一次。
但今年的人大会与往常不一样,今年的人大会,是对陌然头上戴着的“代理”帽子能否取下来的大会。
县长任职,必须通过人大选举投票。这是法律程序,也是组织要求。
没有人大选举,永远都只是个代理。而代理,在法律意义上来说,有很多局限,让人施展不开手脚。
何书记的人事构想已经出台。他拿出来给陌然看,征询他的意见。
陌然留心了一下,何书记几乎将全县的人事布局全部推倒重来了。子虚镇镇委书记吴太华,拟任雁南县常务副县长。苏眉拟任招商局局长。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书记由严妍一个人担任。出乎陌然意料的,是江华乡的刘鲲鹏乡长,出任雁南县旅游局局长。
陌然没看到武梅的名字,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何书记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开导他说:“陌然同志,你对这份名单还有什么想法的,可以大胆提出来。我们干工作,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人站起来,必定有人要倒下去。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获取更多人的利益,才符合我们一贯的宗旨。”
陌然笑笑,说:“何书记,您高瞻远瞩,我没任何想法。”
何书记颔首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陌然诚恳地说:“何书记,您指示。”
何书记皱着眉头说:“公检法这一块,你有什么看法?”
陌然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目前,还没想法。”
“县公安局副局长邢亮同志,这次贿选的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何书记终于挑来了遮掩。
“这样的事,其实很早就存在了。只是没暴露出来而已。”陌然认真地说:“何书记,我给您汇报一下,其实在乡里选个乡代表,这个现象就存在了。至于县代表,市代表,甚至省代表,有多少不是拿钱砸出来的啊?所以在老百姓的心里,他们的见怪不怪了。”
陌然说得有些激动了,一张脸因此而涨红起来。
“何书记,有人说,现在的人大政协,虽说是个摆设,但能进去的人,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巨贾,有几个是真正能代表老百姓说话的?您又看到有几个真正的低层人民的代表?这些人,本来就一直活在功利当中,对他们而言,任何事情都是有价值的,根本不在乎使命、名誉与担当。”
何书记沉吟不语,一张脸变得阴沉起来。
陌然心里一顿,立马缩口道:“何书记,我太激动了,您别见怪。”
何书记摆摆手道:“没事。不过,我倒要嘱咐你,这样的话,在我这里说说还行,去了外面,任何地方可不能信口胡来。懂吗?”
陌然感激地点头道:“我懂了。”
何书记长叹一声说:“这是什么?这就是社会现实,没人能改变得了。除非……”
何书记欲言又止。
陌然也不敢插话,垂着头,努力压抑心里的激动。
“还有,外面现在是讨论邢亮的问题,你就邢亮这个问题,说说你的意见。”
“依法查办!”陌然不假思索地答道。
“如果遇到阻力怎么办?”何书记似笑非笑地说:“陌然,我也知道,这一年多来,你对雁南县的情况掌握得不比我少。你就不担心,别人会反咬你一口?”
陌然想起自己送给邢副局长的钱,心里不由抖了一下。他很快抬起头,平视着何书记,严肃地说:“我愿意承担一切该我承担的责任。”
“你不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不怕!”陌然坚定地说:“大不了,我还出去打工。”
“没志气!”何书记骂了他一句,道:“你要主持正义,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陌然心想,老子除了你何书记,上面没一个人,谁会为我说话?不出事还好,一出事,不知会有多少的落井下石之人。毕竟,他如一匹野马,突然在雁南县的官场上蹦出来,这让多少人心里不服,多少人想置他死地而后快。
他能拿什么来保护自己?除了一肚子的想改变家乡面貌的雄心壮志,他简直就是一无所有。
他的出现,在很多人看来,他就是一个异类。尽管他这个异类在努力想把自己融入到他们的生活里去。可是与生俱来的强烈的愤怒,让他与他们永远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因此,他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那么的让人欲罢不能。
从村长到副主任,再到现在的代理县长,他刻意掩藏着自己的锋芒。他深知,要想在这块弱肉强食的圈子里屹立不倒,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他们保持距离,却又不能隔得太远。
这是很微妙的距离,根本察觉不出来。跨一步,坠入深渊。退一步,面临悬崖。
何书记的人事安排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