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武一辈子在乡下工作,城里熟人不多。调回县城,没几个可以坐下来喝茶喝酒聊天的好兄弟,家里人又都不愿意跟着他来,因此他在县城,一个人显得就无比的孤单。原本过去的同僚还能说上几句话,自从他在选举大会上公开爆出邢亮的贿选后,再没人与他有交集了。在别人看来,老武就是个危险份子,搞不好就引爆。
老武没熟人,陌然就成了他的熟人。他假借邢亮在江华乡的事来找陌然汇报,其实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因此他话说完,人依旧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陌然理解老武的心情,他在雁南县的处境,与他何尝不是一个滋味?
陌然在雁南县的发迹,简直就是一个异类。过去人们还将思想停留在他只是混个皇粮吃的人,没想到他的仕途会走得这样顺水顺风。仿佛他身后有神人相助一般,从村长到县长,仅仅一年的光景。
倘若不是亲眼目睹,谁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毕竟,像他这样的草根出身的农家弟子,一步登天的事几乎没有二例。
陌然初登仕途,别人鄙夷,不屑与他为伍。在官场里混的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面镜子。不但能看清自己的模样,更能看清别人的前景。陌然靠着何书记上位,是因为何书记需要一个帮手。
何书记心里也有一面镜子,雁南县的干部队伍里,不论他用谁,背后都有一支看不见的力量。这支力量或许能让他事半功倍,也有可能让他前功尽弃。何书记就是看清了形势,他才另辟蹊径,孤注一掷将陌然提了上来。
何书记不是池中物,不可能在雁南县久呆。这是所有雁南县干部的同意共识。包括县公安局原副局长邢亮,在大大小小的场合说过,何书记是镀金来的,一旦时间到了,必定远走高飞。
何书记远走高飞了,陌然却不能跟着飞。毕竟组织原则有规矩,即使何书记权倾一方,也不至于冒着被人戳脊梁的风险,将陌然永远带在身边。何况,陌然离开了雁南县,不会有在雁南县的价值。
如此以来,只要何书记一离开雁南县,陌然就成了一只病猫,他本事再大,一个人也无法与一张张纵横交错的网斗争。他的出路,在一些有前瞻性的人看来,最后必将黯然退出雁南县官场。
这就是雁南县干部不屑与陌然为伍的主要原因,因为在他们看来,陌然目前的发迹,只是米粒之珠而已。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陌然的仕途没有停留在园区管委会副主任位子上,他如一匹黑马,突然跳出来成了雁南县的二把手县长。这让很多过去看不起和不屑的人大跌眼镜。大家心里的镜子再一次发挥功能,当了县长的人,仕途将无法预料了。何况陌然还不到三十岁,这在官场里不但是个优势,而且还是个无法超越的优势。
曾经有人在他当上县长后,试图与他接近。但陌然表现出来的意图,让很多人明白了,他在刻意回避与他们走得太近。
陌然在雁南县也没几个朋友,就如眼前坐着的老武一样,很多时候都可以用形只影单来形容。
老武找陌然汇报江华乡的工作,这让陌然有些不乐意。按理说,老武已经将工作移交给了邢亮,人家怎么做,有自己的一套。老武闲着无聊,想插一脚进去,是很不地道的事。
通常二任接手上任的工作,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多的变化。一来是尊重前任的工作,二来需要时间调整和熟悉工作内容。但邢亮去了之后,似乎没顾及老武的感受,几乎全盘否定和推翻了老武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江华乡的一切,大刀阔斧地来了一轮改革。
邢亮的第一刀,首先砍在就业培训基地上面。
江华乡作为县就业培训基地所在地,不管怎么摆位置,始终与基地有脱不开的关系。虽说两个单位没有隶属关系,但在业务上,没有江华乡,就不会有培训基地。
当初陌然献出主意,要想让江华乡走上致富的道路,解放江华乡的富裕劳动力为最好不过的办法。何书记当时大力赞赏了陌然的意见,这才有了培训基地的诞生。陌然看中的是江华乡荒废的青壮劳动力,何书记看中的是一盘全县走上富裕的路。
邢亮砍掉培训基地,就是要将陌然原来设想好的,解决瑶湖集团和老费工厂的用工问题。陌然在外打了几年工,深知现在不比过去,招工比招考还难。如果解决不了用工问题,瑶湖集团投资雁南县就是一个失败。
过去招工,工人排队说尽好话来应聘。现在招工,是招工的人说尽好话挽留人留下来。像瑶湖集团太阳电机厂这样劳动密集型的企业,工人是第一生产力。没有工人,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老武在基地成立后,想尽了办法来配合张波涛。可惜张波涛心不在培训基地,老武有苦难言,只好暗暗接下原本该张波涛干的活,组织了一帮以盘舟为首的几个年轻人,走村窜寨做思想工作,好不容易说动了瑶族兄弟的心,参加了就业培训,没料到邢亮一去,公开表态多,江华乡不向外输送劳动力。
邢亮由此想法和做法,也超出了陌然的想法。陌然不清楚邢亮要搞什么花样。他这样做,不是公开与何书记唱对台戏吗?
武大兰喝了三杯水后,愁眉苦脸地对陌然说:“陌县长,你看这事情该怎么办吧?如果真解散了,老百姓会骂娘的,会说我们政府的人说话像放屁。”
陌然眉头一皱道:“老武,话不可说得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