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是一部复式结构的故事。
母题有两个:一是谁是老鬼;二则是如何将情报送出去。
其实李睿在看原版的时候就发现,第一个母题很象昆汀.塔伦迪诺的电影《落水狗》。同样是主情节发生在一个空间内,同样充满了施虐的镜头,甚至同样内鬼都活到了最后。
前者如今已经拍完,而接下来要展现的就是后者。
而如何将情报送出去这个母题,则不难让人联想到博尔赫斯的著名小说《小径分叉的花园》。
在这部小说当中描绘了一个华国天才的小说家,辞去高官厚禄,一心想写一部比《红楼梦》人物更多的小说,花尽毕生心血做迷宫,迷宫未成被人刺杀。而他的后人,为他实现迷宫愿望的艾伯特,却也作为一个特定指向意义的符码而死去。
在这个故事里符码比命更重要。
当然这一主旨,电影是无法照搬的。华国独特的创作背景会让它显得不可理喻,作为一部商业电影上映,必须要考虑观众的趣味和审查因素。
于是《风声》的谍战背景,家国情怀,尤其是我党对水深火热中人民的热爱,代替了单纯的符码。革命任务大如天,同志们的鲜血不能白流,无谓的牺牲必须降到最低限度。
所以情报当然比命更重要。
同时符码又是一种密码,电影中有关密码的隐喻比比皆是。白小年因为书法字体被栽赃;吴志国经常唱的《空城计》就是一部地下党的对接符码,通过不同的停顿和唱法可以传达不同含义;老鬼通过在旗袍上绣出莫斯电码表达自己最后的哀曲……
相比小说中,巴洛克式的叙事沉浸于作者自身的激情,而鄙视情节,解谜引发的故事情节极为克制。电影中显然不能这般为了艺术而艺术,相反要通过情节的精彩离奇和引人入胜,来吸引更广泛的观众。
如何使得情节达到最佳的效果,那就需要演员去表达。
而作为演员,尤其是扮演五位嫌疑人的主要演员,在经过前期拍摄各自在审讯室里残酷的戏份之后,李睿相信他们肯定已经深入到了各自的人物当中。
果然在拍摄第一场王香田找他们各自谈话的戏时,每个人的表演都非常精彩,尤其是陈昆扮演的白小年,一句“我那儿谁的黑底都有,包括你的。”无论是台词和眼神,真是让人不由惊艳!
相比原版,五阿哥的表演固然非常出彩,但是就个人形象而言,陈昆比他更年轻,脸部轮廓更圆润,以至于出来的效果更加阴柔,完全是个心气凛然傲娇的唱昆曲青衣的男人。
…………
“小讯,你坐当中。”
“于老师,你坐小讯旁边。”
“魏叔,你身子稍微侧过来一点。”
“英大老师,哎……您就这么坐着,对,就是这么大马金刀。”
“昆儿,一会儿你拿根筷子敲盘,闭着眼睛。”
“张力,你坐上面去,闭目养神,一会儿镜头从你这儿开始……对,就是这个样子。”
内景棚里,一身鬼子军服的李睿挨个给演员讲戏。
这是一场大群戏,是片中五个嫌疑人内讧的群戏,非常非常重要。
为什么剧组每每到了群戏部分,就称之为“重头戏”,原因就在于群戏难拍,非常非常难拍,尤其导演要求极致。半个多世纪,世界范围内也就出了一位罗伯特.奥尔特曼,那才是一位真正的群戏大师。
李睿当然不能用大师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但至少能入眼,至少让人看着协调,绝不能发生穿帮这种低级错误。
这个场景五个人吃饭,包括伺候、看守以及最后闯入的王田香一共十来个人,围绕着餐厅里那张硕大的长条餐桌。
群戏,首要基础就是构图,构图说白了就是站位。
李睿拿着分镜头脚本,让演员一一就位。
此刻,餐桌靠左边一排的三个座位,依次坐着陈昆、周讯和于飞鸿,对面则是英大和魏子,两人各坐两头,中间的座位空着,魏子的旁边特意摆着一张放酒壶的矮几,魏子人微微侧着身体,一只手搭在酒壶上,以便于他自斟自饮。
另外,张力坐在楼梯上,周围还有五六个临演扮作侍者和看守分立左右。
为了拍这场戏,剧组足足布置了四个机位,以餐桌为中心,往外延伸数米,围成一个狭小而又密集的拍摄区域。
餐桌上摆满了符合时代特征的各种名贵餐具,里面的菜肴热气腾腾。这也是吴绣波特意把他的小学同学,原来他饭店里的那位失业厨师招到剧组里来的方便之处,所有菜式可以现做,演员能够直接入口,而不象某些影视剧里那样,喝酒吃饭都是装装样子。
一切准备就绪,李睿一抬手,谦哥动作敏捷地窜出来打板。
“开始!”
“当,当,当……”
随着一阵筷子敲打碗碟的声音,镜头摇摇晃晃地对准坐在楼梯上一脸冷酷,正在闭幕养神的张力,然后摇晃的镜头慢慢转动,透过楼梯扶手栏杆,底下餐厅里五个嫌疑人围坐在长条餐桌前吃晚饭。
五个人当中,只有周讯一个人正在没心没肺地吃喝,其余四人都显得心事重重。魏子老师在一杯一杯地喝着闷酒;英大满脸烦躁;陈昆则闭着眼睛用一根筷子敲打着前面的碗碟,唱昆曲的他原本应该能敲出优美的旋律,然而现在却如同和尚敲木鱼一般;而高傲冷艳的于飞鸿则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连筷子都不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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