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海铜色的皮肤现在变成了颓丧的灰白,整张脸蒙着浓浓的死气,但眼神却仍旧如同以往的犀利,却多了一丝看透一切的通达。
他紧紧地盯着沐小七那张类似沐婉云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费力地说:“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孩子,为了、婉云、我都应该照顾你,但我却……唉。我想、即使、我去、了那边,也没脸、见、婉云、了!”
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大段话,他累得喘了半天气。
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自己问心无愧,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对不起婉云的事情,然而知道了婉云病中的遭遇,他才开始痛恨自己,开始真正地、细细地去回想当年!
他这一辈子就是个笑话,唯一做的正确的事情,就是娶了婉云。
可偏偏……
偏偏这孩子的血型居然是那么的奇怪,他不是不想去相信婉云,但是这种血型根本不符合遗传学定律!
当年他曾想过去做亲子鉴定,但又怕激怒婉云,始终没做,他始终视这孩子为心头的刺!婉云死后,他更是恨她入骨,由她自生自灭!
现在想来,自己这么做又怎么对得起婉云呢!
他越想越悲痛,喘气声也越发剧烈。
沐小七抖了抖嘴唇,情不自禁地往前挪了一步,伸出手,却不知自己想要干嘛,又愣在了原地。
她静静地呆了一会儿,才抬眼看着安如海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用跟我道歉,好好养身体吧。”
说是让他好好养身体,沐小七却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他病情凶猛,又失去了求生的意志,赵医生也说,他能醒来并保持清醒,都是一个奇迹。
也许,是对妈妈的愧疚让他一直清醒着吧。
想到此前她听到的他与妈妈的过往,心中百感交集。
安如海听了她的话,惨然一笑,但那笑声却根本发不出来,像拉动一个破风箱所发出的嘶嘶声响,让听的人酸楚难当。
“我、找、你来,是、想、把、安家、的产业、全部、全部、给你!算、是对、你、的、补偿……”每一个字都很费力,但他仍拼尽全力地说着。
沐小七默默地看着他,听他说完,便摇头:“不用。你不欠我什么。”
说实话,要说不怨安如海,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么多年,自始至终,她都没想过要安家的东西。
而且不管安如海是不是她的爸爸,他也的确不欠她什么,如果不是她的爸爸,他那样对她也是合情合理;如果是她的爸爸,他虽然冷淡,但的确始终也没对她做过分的事情;
要说亏欠,他也只是亏欠她的妈妈而已。
“你先、别、拒绝、我,听我说,安氏、的产业、里本就、有沐家、的一半,当年、你妈、因为我的疑心、生气不再、跟我说话,擎远、你舅舅、又说、要散伙儿,为了、为了逼你妈妈、求我、跟我说句话,我、故意、不给擎远、一分钱,我、没想到,擎远、居然、一下子、想不开、跳了楼……而、你、的妈妈……”
说到这,安如海忽然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像一条垂死的鱼一样大口地呼吸着。
当年,他真没想侵吞沐擎远的那一半钱,就是婉云很久不理他,让他很是焦虑,故意扣住钱,以为婉云会为了沐家去求他,哪怕是去骂他一顿,也好让他借机听她说上两句话。
哪里知道擎远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说跳楼就跳楼,这一跳,他与婉云之间更是有了一道永远不可能逾越的鸿沟!
而沐小七只是默默听着,原来,当年的往事中还有这一层隐情,他与妈妈两情相悦,都是用情至深,一个因为被怀疑而不再与爱人说一句话,一个,囚禁爱人为了让她说话而费尽心思,最终却逼得沐家家破人亡!
说到底,一切都只是起源于一个误会。
而这个误会就是她的血型……
想到这,沐小七叹息了一句:“也许,当年发现我的血型不对后,你直接与我妈妈离婚,也不至于发生后面的事情……”
“离、婚?不!我从来、没、想过,我、只、是太爱她、一时、不能、接受,等、我想通了、想告诉、她、我陪、她、一起、把你养大、的时候,她、却就不理、我了,这么、多年,每当、我看、见你,就、想、一切、都是、因为你,所以才……”一听离婚,安如海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离婚?
怎么可能!
当年的他宁愿死都不愿意放手,即便是现在、即便是自己行将就木的今天,听沐小七说到离婚,都能让他心如刀绞!
他嘶声说着,眼中懊悔不已:“所以,现在、我、要、把安家、的东西、全部、给你,这、也、是、我欠你、欠沐、家的。”
说完,他重重的喘着气,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那张类似婉云的脸。
他期待着她能答应他,让他赎罪!
“都给了我?你还有安知娴。”沐小七静静地提醒。
安如海眼睛灰暗了一下,默了一会儿,才说:“她、是那个、毒妇、的、女儿,我、不会、给她!”
又停顿了一会儿才喘着气说:“其实、我已、经、联系、律师、拟好了遗嘱。不管、你要、不要,我、都会、给你!但、我、想、你答应、我。”
“我要考虑一下。”沐小七见他的模样,狠心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安如海喘了喘气:“去、吧,别、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