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暗自皱眉。此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脑,此时此句,简直是在将文才竖成靶子,做成眼中钉……
姜晨面色不改,回答更是官方,“祝随军过誉。古来战事,近不避军士浴血,远不离朝廷调度,内不断粮草供给,外不可舍军心士气,绝非文才一人之力。祝随军此言,传出去岂非让军中千万将士寒心。”
挽莲坐在姜晨左侧后方阴影,他们一言一语都听得清清楚楚。转脸看到谢琰,两人相视,皆忍不住笑了。
这倒好,三言两语就给祝英全扣了个扰乱军心的帽子。
祝英全呆了呆,转了许久的脑筋,才听明白他的意思,腿一软嗵跪下来,“将军见谅。祝某绝无此意,不过不过……”
不过了半天,也没有后文。总觉得不知该如何圆话。两军交战之际,扰乱军心。即便祝家庄缴纳朝廷半数税银,他也担不起如此之罪。
姜晨神色平静,“祝随军言语之失,想来也并非有意。不过两军交战之际,还望随军日后注意些许。随军请起身坐吧。”
该说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呢?
明明他什么都还未做,遇到这些传说中家喻户晓流芳千古的正义一方,所言所语也会被或有意或无意的曲解。
果然还是说,他们是生来敌对的两方么?
“谢将军!谢将军!”祝英全如释重负,连道谢数声,抬袖擦了擦额角冷汗,脸色青青白白,在祝英齐搀扶下颤颤巍巍走到一边坐下。
寿阳太守缩在一边良久,此刻见局势平稳,出来打了圆场,端的一杯酒水,“今日之宴,便不说其他。诸位将军于此,一为收回项城之地,二为前方捷报连连,各位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啊。”
挽莲见得情状,撇了撇嘴。他完全可以保证,这个祝英全,纯然只是愚蠢。不过无脑到此,也算得一种境界了。不明晓情况贸贸然当众开口,简直是送上门被人教训的。
上虞祝家之人。
那便是祝英台的亲人了?
挽莲支着头晃了晃酒盏,看灯火映照其中明明灭灭……心中不禁长叹,此次,比战事还麻烦的麻烦来了……
话说上虞祝家庄明明平头百姓一堆,到底如何在这士族把持政权的时代完卵于世的?还据说占了每年国库一半的税银?难道就没有人对祝家家产起意?难道诸类世家个个都如此高风亮节?……简直奇也怪哉……
若是一直如此……
恐怕,还免不得与祝家打交道了。
至于此世诸类世家,已类比诸侯,占据一方。想来也不会轻易妥协,自然留不得。
挽莲思及此处,动作一顿,不由端正了身姿。他总算知道何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若是还追随在前主人身边,他是不会提前去思考诸如此类如何令世家解体之事的。
现主人身边,虽偶有惊险,但总令人觉得非常有趣。
世上有趣的事情不多,如他过得如此丰富多彩,更是难得哦。
同样为守护而存在,前主人的操守的确令人敬佩,不过却未免寡淡。
如此来一个收一个来一对灭一双的,更符合他作为剑灵的本质爱好。
剑虽未百兵之君子,却也属弑杀之器。
……
姜晨偶尔会亲去军营查察。对他是偶尔,对于军中大小各上下,军医,则堪称频繁了。
频繁到上至校军,下至伤员,无一不识。
虽与他容貌有些许关系,却并非根本。
他至此处,便更能看清,何谓命如草芥,何谓轻若飞蓬。
安置伤兵的营帐中,入耳遍是哀嚎,入目便是鲜血。
即便他们大部分还能活下来,此生也注定是不能康健。
众士见他再次前来,痛声都放缓了些,有些旧人即便痛苦未过,强笑着招呼,“小公子,你来了。”
即便封将的旨意已传下,但在此营帐中,他们眼中的,依旧是平日温和耐心的小少年,并无其他。
“嗯。我来了。”
他这样回答一句,两句,三句……眼中见到的,是盖在他们身上的床单上,刺眼的血色。
徐军医沾了一身血色,见到姜晨时,忙起身收拾一二。抱着他的医箱迎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轻快之色,想到他如今身份,理理衣袖,拱手一拜,“将军,您来了。”
他的声音沧桑且嘶哑,眼中又充满血丝。那并非因他苍老的年纪,只是因已许久未曾好好休息。徐奉安随军多年,如今已近古稀。若非的确医术精湛,又有心留守军营,他也应该归乡荣养了。
对于一位耆老之人,姜晨自不会有为难之意,伸手扶起他,“军医不必多礼。军中伤患颇多,又逢前些日大雨连连,这些将士幸有诸位照顾。天气渐冷。听闻此番粮草与棉被已一同送来,文才过来看看。”
徐军医转头扫了一眼周围伤患,即便见过生死千万,也终究流露不忍,叹息道,“将军有心了。军中兵士能遇将军,已是有幸。前些日子挽莲将军送来草药,我已用过,伤势轻些的已经离开此处,这里大多,是新来的。”
至于棉衣等物……
始终未来,恐怕,也不会来了。
徐奉安思及近来态势,终不禁劝他,“小将军,且听徐某一句。”随军多年,他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如今态度,朝廷恐怕没有继续征战之意。
“请讲。”姜晨接过他的药箱,拿出各类草药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