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就是那个叫什么树精的吧?他用手在炭里刨着,慢慢手上感觉出来了,说不出来是什么形状。宝成觉见还有圪节肯定埋在地下,他寻着什么东西好挖。从炭里摸捞见一圪节什么东西。像是短棍棍,挖了半天,也没看这那头在哪儿。他随手就把短棍棍扔了。手上有什么流下来了。他用头灯照照,不是黑的是红的。是手磨破了,他把手在劳动布工装上擦擦,心说再说吧。
不对。刚刚挖的时候。用的是左手,后来用棍棍挖才因为左手上长着,用的右手抓着棍棍。那右手怎么能破了?是自己哪儿受伤了?他把自己从头到脚照了好几遍,哪儿都是囫囵蛋蛋的。这肯定是血,血从哪儿来。
他在扔掉短棍棍的那边看过去,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用灯照着,有个什么在动。他连滚带爬过去,看见了就剩半圪节的一根指头。上头的指甲缝里头还都是黑炭。他叫唤了一声,好好检查了下自己的手指头。破是破了,十个还都在。这也肯定不是脚上的指头。这窑里,刚刚的就是他和放炮的后生两个人,这指头还能是谁的?
要是照着这么大的石头,手指头在这边发现,跌了下来,人估计也早就到阎王爷殿里报到完了。宝成脑子里头空荡荡的,说不上来是害怕,还是什么感觉。手里的半圪节人手指头还在慢慢动,宝成装进了兜里。
圪蹴下他叹了口气。没声没响,就是呼的一疙瘩大炭塌下来,人就没了。这人命脆的,没法说了。这么大的一疙瘩砸下来,人早就成了一稀摊了,渣渣就怕是也拾不起来了。没想见后生说的,还的从炭上往下筛肉的,不是宝成,而正是他自己。
宝成不由自主得把那根烟叼在嘴里,还觉见不过瘾。他把烟都塞进嘴里,狠狠几口咬烂,使劲咽了下去。结果闹得肚子里头一阵圪烦,猫着腰吐的到处都是。说不机明他是要干什么,这是因为害怕吗?
这个巷道里头从底下到顶上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米七多些,宝成的个儿是站不直的。两边宽些,也就是不到两米来,是为了用小车往出拽炭才拓宽的。可是这个时候论宽窄还有个屁用啊,一疙瘩大炭把回去的巷道堵得死死的。
宝成大概算算,矿上是趁着这个空档时间安顿下个班的营生。因为后生放炮完之后也没个准头,就非得等着他上来之后才能再下窑挖炭。也就说,后生这一死,一时半会儿没有人觉出来底下出了事。虽说矿不大,是个独眼子矿,可是底下的巷道是很多的,就像是蛛蛛网一样。跌下来这么一疙瘩炭根本惊动不了上头。宝成觉得自己不能死等,他准备朝着前再再走。
刚刚放完炮,说不定井里就塌出了跟其他巷道通着的道儿,兴许就能自己钻出去。往前走走,宝成就往后头看看,他心里还有个不放心,要是玩前走,身后的道儿再叫塌下来的炭给堵上怎么办?这样,可就离着上去的井口更远了。到头来,就算是砸不死他,也得在里头活活憋死他。左想,他觉见自己没有那么倒霉,要真的倒霉刚刚死的就是他,应该能出去。右想就又觉见,不是倒霉今儿怎么能叫埋在这儿?
脑子里头这么想着,脚底下高高低低往前走。他在巷道里头还拾到了一圪节洋镐把儿,有些折了。不过拿着也有用,要是遇上塌下来的炭,挖起来总比手好用。
宝成感觉自己走了不短了,可是没看着哪条巷道是像通出去的。往常下来,身跟前都是一个班上的人们有五六十号,没觉见这里头憋屈的难受。他这阵感觉见自己胸口头憋的难受,用头灯往炭上照照,感觉好像这些炭都要塌在他头上一样。该不会世面时候上头呼的一下,他秦宝成就成了一稀摊碎肉,跟炭都搅合到一搭了。想想这个死法叫宝成心里跳的更厉害了。心跳的越厉害,憋屈就更明显。他一下子想起来有个干了很多年的半老汉一搭喝酒的时候说过,一旦在下头感觉见憋屈,喘气疼痛,就赶紧往上头跑。要是跑的慢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慢慢软倒了,就活活死在巷道里头了。他说好像是窑下头能放出来什么气,看不见,也没什么味道。人不知不觉就叫撂倒了,有的人说这是因为挖炭开矿断了山神爷的血脉,神仙恼了,吐出来的气,就是用来要人命的。
宝成不大信有什么山神爷,可是眼下的憋屈是真的。他捂住嘴,没太大用。本来走得就有些受了,再加上当时准备着检查完就上去吃饭再上班的,所以也没有吃饭,又受又饿。宝成感觉见自己快走不动了,他脑子里头开始混混沄沄起来,这个时候,倒霉的事情又来了一件。帽子上的矿灯也不亮了,光开始发了黄。宝成觉见自己的歇歇了,不管一阵是还有命回去,还是就是得死在这里头,反正是得歇歇了。他心说要是命里非得死在这儿,干脆也就不用走了,往地下一睡,直接等无常来叫他走就行了。要是这样,其实他秦宝成还不如刚死了的后生,起码人家没有叫折腾这么一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