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进去摸摸,没摸着元宝不说,摸到了几个吱吱叫的小老鼠。毛还没有长出来的小老鼠叫他一气之下摔死了,可是摔死他们有什么用?
挖出这么大一片,有好几尺深了,还是什么都没有。看着陈寨挖土的人们脸上的颜色,润成心里知道,他们干不了多长工夫了。不要说他们,润成自己也没心气了。到底是自己心里断的有问题,还是当年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村长说的那么简单。村长在各家给润成派的饭,润成也没心思吃,大晌午的圪蹴在树底下,顺着斜坡坡靠着树,两只手别着放在前头,看着这个起出来很多土的圪洞发呆。起出来的土叫阳婆爷晒的慢慢变干,颜色也浅了,润成感觉自己心里也快叫晒干了。
从七绕八绕的坡上上来的这个人,润成就远远看了他一眼,以为是个鲁山来倒贩东西的买卖人,也懒得多看他。什么时候这个人都到跟前了,润成也没有发觉。
这人大概是看着树底下还有一片阴凉凉,支好他的洋车子,就挨着润成圪蹴了下来。用草帽子扇扇风,来人开口问润成这是要干啥。润成因为他就是个鲁山挨着长阴地方的人,就这近来长阴倒腾东西,结果一听口音,才发现不是。这叫他很日怪的歪过来脑袋,要看看来人是谁。歪过来,就叫来人的长相给闪着了,润成看着来人,想起了家里种的老南瓜。这个老南瓜上的鼻子、眼、嘴分开来看。很难看。合在一搭更难看。润成不由得就站了起来,顺着这人圪蹴的方向朝远看。洋车子上什么都没有,他来做买卖。什么也不拿?
不知道来路,润成稍微朝后站了站。他上下打量了下来人,没看出来这人干什么的。倒是来人哈哈笑了一阵,从中山服的上头兜里掏出来一盒烟,撕拽开,给润成与过来一根。润成没有接,来人自己点上了。润成自己不抽烟。不过他见过不少烟瘾大的人。来人把眼塞进嘴里,狠狠吸了几口,合上眼长长出口气。润成想听的是。来人自己说从哪儿来。不过来人说了句,你们这儿的坡坡也不小啊,把额受的腰都快断咧。光人走就够呛咧,还推着喔烂车子。
润成看人家不说。就自己问了。好在两人都能听懂对方说的话。就这样两人道聊了起来。来人说自己确实不是本地人,也不是鲁山人。他朝西边指指,说西边有条黄河,他是从河西边来的。他用烟指指陈寨四转格拉,说还以为河东边是另外一个样子,闹了半天跟他老家都是一球样的。从这边梁上看过去,倒是不远,使劲些。土坷垃都能扔过去,要是想过去就难了。你得绕半天。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每回出来就没有一天得爽的。他说自己来长阴做买卖的时候,花钱好好买了车子,结果很多工夫是他推着车走,说到底买了个还得他伺候的大爷车。来人真能说,叨叨了半天,润成愣是没听出来他是做什么买卖的。人家不说,还得他自己问。
润成给来人喝了自己的水,顺道问起来。来人说自己做的买卖有些日怪。润成不知道这人说的日怪是什么意思,不出声等着来人说下去。来人说他他姓陈,就是这陈寨的陈。因为家里那边地里辛苦一年也收成不了什么,就出来张罗些买卖。他不是卖针头线脑,也不是倒贩高粱黑豆,他是收罗地里挖出来的好东西的。润成说,闹了半天你是收山药蛋的,山药蛋一亩能起一圪堆,你就推着个洋车子,一趟能收多少。来人叫润成气得够呛,烟都吃错嗓子了,咳嗽了半天。他说地里头不光是能挖出来洋芋,也就是山药蛋。润成说,不是山药蛋,还能有金娃娃?来人真格晃着脑袋说,还真有。
润成叫来人给唬住了。这个叫陈板凳的外乡人,说土里真有金娃娃,就看人有没有真格运气挖出来。陈板凳说自己的老家,从南到北上千里的黄土坡坡,因为水土深厚,老早年间,叫很多朝代的皇帝都相中了。相中以后不光是,把自己的都城建在那儿,死了以后也不愿意走,嘱咐人们把他埋在那边。埋的时候,都牟足了劲往埋人的圪洞里放好东西。
这些事润成以前还真没有听说过,他重新圪蹴下,支着脑袋听了起来。来人说的摇头晃脑,唾沫横飞。照着他说,这历朝历代很多皇帝都在土地下搂着那些好东西睡着,好东西也都变成了死东西,不能换吃不能换喝的。过去日子过得不好的时候,有人就操起了早就有人干过的营生,豁出命去钻到这些埋死人的地下,掏出来好东西,闹腾着换钱改善生活。陈板凳开始的时候脑筋过死,胆子还不够大。虽然耳朵跟前老有人给他说,年代都变了,日子的过法都成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身边的人出去不少干这个的,有的掏,有的倒腾,日子过的好了不少。
陈板凳说这些的时候,吃过饭的陈寨人也慢慢的出来了。围在树底下悄悄听这个操着外乡口音的人咧咧,这些事人们没听说过,自然是竖着耳朵听的。有的人站着,有的人挤不进去还上了树,就跟村子里来了放电影的一样。
虽说富是富了些,可是这档子事开始不好干起来。先是不断的有人在钻到地下掏东西的时候,圪洞塌了叫埋在了里头,再也没出来。接着就是国家开始管的严起来,有的人因为什么倒卖文物罪,叫游完街给枪毙了。有些工夫,陈板凳的老家,成了公安局经常来的地方。村里的人干这个的慢慢少了,谁都清楚,钱这东西,怕就怕有命挣没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