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林氏说得颇为随意,仿佛家里的地契只是支朱钗,缺钱的时候就拿出去当几两银子应急,等有钱了再赎回来。
世人都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虽然这老宅子已经十分陈旧,加上年久失修,屋顶墙壁多有损坏,一旦遇上风雨天便到处漏雨,但即便如此,穆姝依然觉着这是自己的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挪窝。是以当穆林氏才说出当地契的话来,她便立时板了小脸。
“娘,你要是当了地契,万一日后我们筹不到银子赎回来怎么办?”对自家人赚钱能力颇为质疑的穆姝严肃道,“咱家虽然一直都挺穷的,但好歹还有座宅子遮风避雨的——”
“这老房子又透风又漏雨的……”穆林氏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看着虽大,实际上能用到的房间没几间,偏生还得收拾和打扫,还不如一气儿卖了了事呢……”
“娘……”穆姝头疼不已的抱住脑袋,连说话也有些无力起来,“你就是真想处置了那些无用的房间,也没办法将咱们的宅子拆开了卖啊!你一把那地契交出去,那些个雁过拔毛的贪心店主还不得想办法扣住了不还给我们?你晓得当铺里头多黑不?你晓得他们的利息有多高不?红袖你说说当铺的利息是多少!”
“——哦哦,据奴所知,钱家当铺是四分月利,再远些的金记当铺则公道些,一个月只收两分的利息。但是……一旦利滚利……饶是再低的月利,一旦翻倍,一般人就都还不起了。”说到这里,红袖瞥一眼穆林氏和穆姝的脸色,然后才小心地继续道,“奴还记得,这几年夫人让奴送去当铺的那些个釵环衣衫都是这么没的……”
一向心大的穆林氏像是被提醒了,这才有些慌了。
“那些玉佩和毛衣裳赎不回来吗?”她用不安且难以置信地目光望向穆姝,仿佛是在寻求穆姝的肯定回答,“还有那颗玉树和桃花樽也要不回来了?当初钱掌柜不是说我们随时都可以赎回来的么?”
穆姝听得简直快呕出心头血来了,她娘说着这些东西哪一样不值钱?就是直接卖了也比送进当铺好哇!可恨当年她年幼无知,竟没拦住她娘往外送钱。
“娘,你那会儿当家当的时候,怎的不跟我先商量商量?”她握拳捶了锤自己的心口,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还有大哥和二哥呢?咱家都穷到当家当了,怎么他们还跟不要钱似的往家里搬书呢?”
“那时候我没想那么多……”穆林氏睁着双水汪汪的凤目,又不自觉揉着袖子嗫嚅道,“你爹一走家里就乱糟糟的,清止也病了,管事和下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清言要处理外头的大事,天天早出晚归的,累得整个人都瘦了两圈,而你那会儿还只有豆丁那么大。娘就是想买些好菜好药,好叫你们都吃得好些。娘是不是做的不够好?娘错了……”
穆林氏原就不是什么精明的人。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她就只管绣花翻绳,嫁了人之后又有下人跟前跟后地服侍着。家里的账簿自有账房先生管着,针线和饮食也是她略吩咐一句就有人代为操持好了,除了相夫教子,她竟没有其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如此一年年松懈下来,以至于连未嫁人时学的那些管家手段都尽数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会儿家里翻天覆地,她心里眼里又只有三个儿女,所以当起家当来自然也是毫不手软。
穆姝自然了解自家娘亲是什么样的脾性。温柔又乐天,她的娘亲不管遇上什么的困境都不曾泄气过,为了她和两个哥哥,她竭尽所能地努力着,哪怕是毫无远虑地将原本还能支撑许久的家底都一气儿掏空了……
看着平日里总是欢快的穆林氏眼含泪水地同自己认错,穆姝就觉得心里揪得慌。
“唉,娘你别哭啊!”不忍心伤害母亲的穆姝连忙扑进穆林氏的怀里劝慰道,“姝儿知道娘很努力啦!娘做的一点都没错,只是以后你想干什么千万记得先跟我们商量一下!”
“真的?”穆林氏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见穆姝肯定地说自己没做错事情,她顿时就又春花灿烂地笑了,“娘记住了,以后娘什么事情都听你的!”
“嗯。”穆姝悄然松了一口气,反正那些进了别人口袋的财物多想也是无益,重振旗鼓的她顺势又道,“那我们还是继续商量一下酿酒卖钱的事情吧!”
“酿酒?”才说一切都听女儿的穆林氏闻言又食言道,“酿酒不行!姝儿,其他的路子由着你挑,唯独酿酒这事儿不行!”
“为什么呀!”穆姝不明白总是驯顺的穆林氏为何突然就态度强硬起来,“我们家本来就是酿酒的,停了几年还想继续酿有什么不行的?”
“这个……这个……”穆林氏急得满头冒汗。
正抓瞎不晓得怎么搪塞穆姝的时候,就听得门外有人嚷嚷道:“嘿,昌老儿,你要的十年陈酿到了!快掏银子出来接酒坛子,我还赶着去下家送货哩!”
十年陈酿!
“对了对了,酿酒的过程既繁琐又耗时,你爹那会儿还不是成年累月地泡在酒窖里鼓捣?”灵机一动的穆林氏忙不迭道,“再说了,你想酿酒也得有酿酒方子啊!没有秘方儿你就是折腾十年也酿不出酒来!听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