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止赵延这么想,在座几乎人人笃定。
要临时想出一段话来,将“太子”“主子”“刺杀”“六殿下”包含进去,既得脱罪,又要让人拿不住把柄,这委实是不易之事。
更莫说以这楚问的身份,只那一个“主子”就是棘手,便是脱了今日之罪,也难免让皇帝的心里存下疙瘩。赵延这一问,当中阴险人人自明,无不为文初捏了把汗。
却听堂内少年满不在乎的一声笑,张口便道:“殿下既问了,下官自是如实告之——太子未立,陛下突遇刺杀,若……后果不堪设想。幸亏主子龙体康泰,有三殿下将刺客伏诛,又有六殿下彻查此事,想来不日就会真相大白!”
众人皱眉思忖间,纷纷反应过来,这就是她当日小楼内所说原话。
七月初七当日,可不正是出了一桩刺杀之事?
而她显然是正与友人谈及此事,诉说着对陛下的忧心和关切,从头到尾,堂皇而光明,无分毫不可告人之事。且最妙的,还是那“主子”的归属,她竟顺理成章地安在了陛下的头上,哪怕稍有不敬之嫌,也最多让陛下笑骂上一句没大没小。心里呢?指不定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放心。
这应变之机敏,只让四下默然无声,人人心中一凛的同时,暗自道起了佩服。就连大司空和黄老爷子都不禁侧目了一眼——身在朝中,不论愿是不愿,清高与否,表忠心是每个臣子的必修课。这楚问年纪轻轻,表的是不动声色又不露痕迹,这般城府,比起朝中浮浮沉沉几十载的老臣还来的高明。
“我等皆为南朝之臣,可不正是以陛下为主么。”
“两位说的是极,”上首蔡长禄摸着青白无须的下巴,呵呵笑道:“楚大人啊,道理谁都明白,只没你这般大胆,竟就这么称呼出来了!”
“是,”文初笑着一拱手,“当日宴请的乃是军中好友,多日未见,说话难免放肆无忌了。”
“哦?军中来的?”
“是镇北军的同袍,负责随行保护草原使节的,只不知怎么到了婢女的眼中,竟成了凶神恶煞的刺客了。”
“原来如此,”蔡长禄连连点头,“闹了半天,不过误会一场,六殿下,咱们可是都冤枉了楚大人了。”
六殿下还没说话,堂下的付娇急急道:“蔡大人明鉴,小女的婢子之前也说,隐隐约约听了几个词汇,是与不是,都只是楚大人的一面之……”
“大胆!”赵萱一声娇喝,冷眼盯着她,“公堂之上,对错皆有廷尉断判,听审席上众贤在座,莫非只得你看的通透?后宅女子,跑来公堂大放厥词,越俎代庖,好没规矩!”
付娇怔怔看着她,讷讷不能言。
赵萱这大公主她虽没打过交道,却也听闻素来笑脸迎人,十足的和善。怎知道自己半句话都没说完,已被数落至此。这么多人瞧着,她眼泪已在眼眶打转,死死咬着下唇不让眼泪落下来,下意识就往赵阙瞧去。
却见这风神如玉让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漫不经心地和闲王爷说着什么,竟是给她一眼都欠奉。没多时,赵阙点点头,伸手点来一人,吩咐了几句,便自顾以手支额,闭上了眼来。
倒是赵延随口道了句,“大皇姐,何苦跟一个贵女置气,她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贵女……
自旁家来到本家,洛阳里数月时间,她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贵女二字,曾让她多么骄矜?然而此刻方知,在真正的凤凰面前,这“贵女”,也可以低到尘埃……
没人去理会付娇的心理变化。
因为梁宽适时地扬声道:“考工令已至,传——”
一阵脚步声后,考工令弓着身碎步上了堂来。
这专司兵备制作的老头儿五十来岁,秃顶,黑瘦,一双眼睛小而细,滴溜溜地转,瞧着颇为油滑。此刻油滑中带着几分忐忑,颤巍巍行了礼道:“下官于巧手,见过廷尉大人。”
梁宽点点头道:“于大人,本官传你,可知何事?”
于巧手连连摇头,“下官不知。”
“那好,堂上十七把兵刃,你辨一辨罢。”
“是。”
于巧手爬起来,匆匆两步到了物证席上,上头被分了两拨,一拨只有一把,一拨共计十六把,皆是后来被赵萱等人带来的。他眯缝着眼一一看过,半晌回来道:“下官可以确定,这十七把皆是出自武库,由下官亲自做上的入库印记。”
砰一下,梁宽怒敲惊堂木,“大胆于巧手,武库只失了两把兵刃,如何会多出这十六把?说!是否你考工令遗失不报?”
“大人冤枉啊,考工令内从无失窃之事,且未入库的兵器也不会做上印记。武器交予执金吾,剩下的却不归下官管了,许是前头哪次兵器未入库呢?这个……这个还得问楚大人啊,下官实在不知。”
这老头倒是精明,一承认了这些全是由他所做,二却是把后续一切全推给了执金吾,至于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哦?你不知?”一侧忽听赵阙轻笑,扬手间,一个袋子落到地上来,哗啦啦的清脆碰撞声中,赵阙支着额侧目睨道:“那这个,于大人又知是不知?”
于巧手周身一颤,死死盯着这袋子,半晌别开眼,摇头道:“回殿下,下官不知。”
“那倒是巧了,从你府上搜出来的东西,你都不认得,那想来从你官署偷出来了兵器,你也未必会知道。”
“这……”
“这般糊涂之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