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足足一夜。
待到天明时分,马脸汉子蹲在马下,风尘仆仆地翻着车辙下压着的泥泞,“楚老大,刚过去最多半个时辰,就在前头了。”
文初沉思少许,跃下马来,“快追上了,弃马。”
运粮的队伍庞大,脚程也慢,后面的路无需再乘马匹,分出两人来将稀缺的战马原路驱赶,她带着人从一侧林子里徒步前行。这是马脸汉子先前提醒的,绕到林子里,可截可杀可追踪,行迹更为隐蔽,她听后虚心接受,也对此人高看了几分。
据他介绍,自己脸长如马,巧了也姓马,充军前是来往在草原和南朝之间的马贩子。文初就问,草原骑兵当真了得?马逵听完呵呵笑,说何止是了得,以一当十,不带吹牛的。见她没回应,又补救了一句,“不过鞑子攻城,总也不能骑着马往墙上去啊,那些骑兵,没了马,没了远程,可就不是咱南朝兵的对手咯!”
文初看他一眼,知道这人心思活络,一路上连番卖弄未免没有投诚的意思。可她却放不下心,像这种游走边塞的亡命徒,刀头舔血,有奶就是娘,早已模糊了家国的概念,更不用说忠诚二字。
真到危机时刻,第一个捅刀子的就是他!
所以人可以用,却要看怎么用。
她心下思量着,面上不动声色,让观察着她的马逵越发的心里没底,“楚老……”
噤声!
白皙的手掌竖起来,马逵立即收了声。
循着她视线朝林外看去,远远的视野尽头处,恰恰能看见了运粮队的尾巴,那边一辆辆的粮车正停了下来,像是在休整。不对劲啊,马逵摸着下巴越想越古怪,这临关可没几步路了,再走一个来时辰就是,怎的在这休整起来了?
文初比他目力好,却是清晰的看见车队并非休整,而是转道!
沿路直行便是关口,他们却在费力地将粮车往山林里拉,难道这粮食,另有买主?她还以为多半会在路上烧了毁了或者动些手脚呢。文初略一沉吟,朝马逵比了个手势——你留下等。
然后带着众人紧紧尾随了上去。
这一跟,就跟了整整一天。
山路不算难行,缓坡而上,绵延却广,另一头如刀削斧刻般垂直而下,形成了一面天然屏障,相连远方关口正正将南朝和草原分割开来。到得崖边,已是夜幕沉沉,更深露重,山风呼呼地刮着,有人从粮车上蹦下来,小心翼翼地向下看了眼。
“嘶,真他妈高!”说着以指呼哨,如夜枭尖啼,连响三声,穿过重重黑夜直达崖下。不多时,听着下方三声回应,振奋道:“人来了!快快快,下头等着呢,动作快了点儿!”
那边以藤结绳,一根根将粮食吊下,这边有人小声问道:“楚老大,怎么办?”
文初匍匐在后,如暗夜中蛰伏的狼,“再等等,马逵也该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钻入她耳,文初立即回头,正见马逵带着一个大汉小心翼翼地爬过来。这汉子身材魁梧,脸上自眉角到下巴一条狰狞的疤痕,正是让她一棍子去了半条命的那个,还由此得了个外号,疤脸。
这会儿他可没了脾气,脸上长疤不自然地动了动,老老实实叫人,“楚老大。”
文初只关心,“人呢?”
她等了一天的云中县令却没跟在后头,这么一问,不由就带出了几分冷意。
疤脸一对上她语气冷眼神静的脸,立马呲牙咧嘴地解释道:“老子……不是,我、我去了,可人他娘的走了!那个县令有来头,他老子还是娘的病重,家里头有人不行了,这走了半个月了!操!真的!说是回京了,我上哪去带人去,这还是老子……是我好不容易打听出来的……”
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压低了声急溜溜解释了,急的颠三倒四像是生怕惹怒了这煞星再挨上一下子。
说完,却没听见她半点儿回应。
疤脸心里打鼓,朝她瞧,就见她沉默着扭过了头去,正远远望着崖边的人不知在盘算着什么——他们正吊完了粮食,此刻将一个麻袋五花大绑,一点一点送下崖去——她目光幽幽凉凉,让对上的人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脑中浮现出那晚她烧营揍人的狠劲儿,浑身都跟着发毛。
那边儿吆里喝三的极是热闹,这边儿却因为她的沉默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片忐忑中,过了有良久良久,就听文初轻轻笑了。
她说:“富贵险中求。”
*
砰——
麻袋重重摔落在地。
正装运粮车的鞑子吓了一跳,飞快跑了过去。
扯开落下的藤条和封死的口子,露出了里头奄奄一息的人。一张白净俊俏的脸上沾着血迹,一看就是被人打了肺腑。这一下摔的不轻,让他睁开眼来咳嗽不止,“小……小生李勤舟,字文勉,云中县人士,敢问几位壮士……”
天太黑,这弱书生显然还没明白状况,气若游丝地自报家门。
好在鞑子们也不明白他说什么,只仰着头往上瞧。
刚才麻袋离着地面尚一丈多,忽然那藤条就断了线,上头发生了什么事?可天实在太黑,这山也实在太高,顶端隐在浓浓的雾气里,唯有风声咆哮,将若隐若无的乒乓之声送了下来,听不真切,也辩不真假。
几个鞑子互相交流了片刻,这陌生又熟悉的异族语言,让李勤舟双目陡睁,挣扎着就想爬起来。鞑子们哈哈大笑,一脚将他踹回了地上,看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