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摘下腰间的一个荷包,从中抽出了一块儿卷好的布帛,抖了开来。
这看着有些年头了,布料已旧,从文初的角度,隐隐能瞧见另一面有字。等赵萱把布帛塞进了她手里,她便看见了其上六个大字,龙飞凤舞。
——阿姐,此人当嫁。
文初忍俊不禁,“是他……”
赵萱连连点头,“你能想象么,十三岁的小鬼头,一本正经地写了这条子,派人递给我。”
两人对视一眼,短暂的寂静之后,一同笑喷在车厢里。
甚至连这是皇宫都忘了,只要一想到那厮十三岁时曾做过这么稚嫩又可爱的事,便是一阵乐不可抑,抓着布帛花枝乱颤地笑作一团。
笑声远远地传出去,迎面从宫外进来的一群人纷纷侧目,赵阳咦一声道:“是大姐的车!”快步跑了上去,掀开帘子,头探进车厢,“哈哈,什么事儿这么可乐?”
这乍然钻进来一个脑袋,可把车厢里两人吓了一跳。
赵萱抚着心口拍他,“要死了,人吓人吓死人的。”
文初则暗暗叫糟,飞快垂下了头,感觉到一束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身上,好奇不止地瞄来瞄去,“大皇姐,这婢子是谁,瞧着……有些眼熟。”
“我的贴身婢子,你瞧着当然眼熟,”赵萱打个哈哈带过去,侧身挡住文初,往外看道:“你怎么进宫来了,后头还有谁?”
“刚才去了趟公孙府,老大人晌午的时候险些又……这刚刚救过来,咱们进宫跟父皇说一声。大哥,三哥,四五六七哥,都在后头呢。”他心不在焉地答着,视线依旧粘在文初的身上拔不下来,“不对不对,我一定在别的地方见过她。”
赵萱伸手把他推出窗去,既然大皇子等人也在,她必得下车见礼了,“你留在这吧,无需跟下来。”文初应是,她便下了车辇。赵阳就趁着那边见礼,又转到了车门处来,眼里骨碌碌地转,“你,下来下来,车厢里暗的很,爷要瞧瞧你。”
这副趾高气昂的小霸王样,气的文初一个倒仰,真想一不做二不休,把这小子给踹出去。她硬着头皮应了是,下得车来,一眼瞧着站在人侧的赵阙,目光一对,文初情绪复杂不已。
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人,又忍不住想起方才那布帛,觉得好笑不已。
她赶忙垂下头来,低眉顺眼。
赵阙的双眸一点点眯了起来,直觉上她今儿个有些古怪,脑子却容不得细细想了,只在她微垂的面上流连着——她方才笑了太久,一双乌黑无夜的眸子颇是水润,雪白的两颊生了粉霞,唇角抿着,却止不住的一翘一翘。
艳若桃李。
这是赵阙脑中第一时间闪出的词。
他不是头一次看她女装,却头一次想将她藏起来,不让这美景落入旁人眼里——尤其是赵阳。
赵阳正围着文初一圈儿一圈儿的转,抵着下巴啧啧有声,“到底是哪里呢,爷一定见过你的,哎呀,我这脑子。”一转头,喊道:“四哥你快瞧瞧,美人儿你从来忘不了,这婢子,是不是眼熟的很。”
这么一叫,那边诸多皇子尽都瞥眼过来,除了心不在焉的大皇子赵康,其余人纷纷神色一正,眼中异彩涟涟,好个清凌凌的美人儿!赵勇更是“咦”一声,快步走过来,伸手就往文初的下巴上托,被赵阳啪的拍了下来,撇嘴道:“四哥你看归看,可莫动手动脚。”
赵勇哈哈一笑,“皇姐,你何时偷藏了这么个婢子,送与我可好?”
“你府上的女人千千万,少来打我婢女的主意。”赵萱笑着走回来,一推文初,戏说着,“快藏回去,省的让这色中恶鬼抢了去。”
“且慢且慢,”赵勇却不容她走,正要伸臂拦着,手臂被赵阙不着痕迹地一搭,巧劲儿拧了回来,“四弟可莫再耽误了,父皇还等着呢。”
文初就借着这空隙,一个闪身避了开去,轻身钻入了车厢中。赵萱紧跟着也上了车,回头暗暗瞪了赵阳一眼,瞪的他缩了缩脖子,赶忙往赵阙身后躲。赵阙淡淡让开了身,他便重又暴露在赵萱眼下,咧嘴讨饶道:“大皇姐我错了。”再不敢造次。
赵萱这才哼了声,“出宫。”
车辇摇摇晃晃出了宫门。
后头赵勇还在抻着脖子看,可惜道:“杨柳腰,芙蓉面,轻盈身,芳踪步,最妙是不妖不媚,极品是也!”
“极品也没你的份儿。”赵阙微微笑,戳完这一句,当先走在了前头。平日里最爱粘着他的赵阳,这次却不知怎么的,愣是没敢跟上去。倒是赵康匆匆走在后头,显得颇是心焦气躁。
“皇兄今儿个有些古怪,心事重重的。”车厢里赵萱回头瞥了眼,文初就笑了声,“大司徒情况不乐观,他自是紧张了。若是……断的何止是两臂这么简单。”
公孙仪忠于陛下,暗着支持的却是大皇子,一旦这两朝元老去了,不说整个朝堂将重新洗牌,大皇子最大的倚仗也会随之倾塌。届时,已和六皇子水火不容的他,可还会有活路?
赵萱恍然大悟,点点头,又道:“幸亏这是晚上,方才险些漏了馅儿,这小十一,气煞我!”
有了前头那插曲,两人也便没了再聊的兴致,只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一路到了公主府,以防万一,文初没走正门,腾身跃过了墙头,落在墙外的巷子里。
正要走。
便听墙的另一头,赵萱忽而道:“不回。”
文初停住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