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康脱了力般,软倒在地,虚脱地行了一个大礼,久久未起。
与之相反的,是赵延猛然攥紧的拳头,他脸色难看,俯视着跪地不起的赵康,暗自冷哼一声。
听皇帝又道:“此事交由京兆尹向洵全权查明,楚问协助,”顿了一下,透过帘子看向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未落井下石的赵阙,“老三,你监督罢。”
向洵、文初、赵阙,同时应是。
“起驾。”
吕德海立即高呼,“起驾——”
前头那人尸体已被拖了下去,地面也收拾了妥当,车驾复又向着宫门而去。
这一场博弈,与其说是赵延和赵康的针锋相对,倒不如说是赵延和黄家老爷子的暗自较量。
而结果显然是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能完全胜出——赵延的“叩阍”未能一举将赵康打落泥潭,黄老爷子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仅仅是给赵康争取了一些时间,却意外将文初向洵和赵阙一同推了出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文初一路走出皇宫,望着那黑灰色的天际总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赵延苦心布置了这一切,好容易抓住了大司徒身死的这一刻,下了狠心对付赵康,又岂会给他翻身的机会?恐怕第一时间,就是抢回这查明审理的权限,而她们三人,便成为了明晃晃的挡路石。
文初思索着往外走,就听阿莱扬声唤她,“大人,这边!”
那边正停着一溜溜的马车,正是来接送朝中诸臣的,其中一辆素色无装饰的马车前头,阿莱正充当着车夫,喜气洋洋地挥着手。
这是她前两日买的马车,如今她进出皇宫的时间越来越多,从宫里到楚府的距离太远,又恰好得了皇帝和郭皇后几番赏下的金,索性就大手大脚了一回,花了巨资购了这么一辆马车。
马在南朝实在是个贵重物,这一辆马车下来,她手中的金已是不多了。
文初上了车来,一路晃晃悠悠地往楚府回,心里盘算着不能坐吃山空只等着宫里的赏赐,也得搞点儿买卖才是。这么想着,她便扬声道:“先不回府,在街上转转。”
“好咧!大人想去哪里?”
“随便,你看着走吧,别走小路,往铺子多的地方转。”
阿莱应了声,马车便调转了方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驶着。文初掀开帘子一角,已是夜色初降,可洛阳城里依旧繁华,欢笑声,吵嚷声,讨价还价声,一路应接不暇。
在洛阳,赚钱的门路已被想尽了,两侧商铺毗邻,铺子前头还有绵延拥挤的摊贩,各种各样可供选择的物事。尤其是酒楼茶馆和书肆,这一路上几乎每隔个几步,便有这三种铺子的一间。南朝大倡儒风,这三个地方乃是儒生们最爱的聚集地,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忽然一个门面落入文初眼中,她唤阿莱停下车来,凝目往那铺子看去。
那是个很普通的绸缎庄子。
但是文初知道,从前那是文家的产业,自文府出了事后,所有的铺子便充了公,交由大司农登记在册。经过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应是已经易了主了。
视线上移,可见那铺子上一方匾额,五个大字清晰入目——胡氏绸缎庄。
胡氏……
文初一挑眉,命阿莱停下马车,大步往那铺子去了。
晚上光线不好,容易看错颜色和花色,是以绸缎庄子在这一条街便显得有些冷清了。她推门而入,立即听到里头小伙计惊喜道:“公子请,公子是给自己看,还是为妇人挑。”
文初步子一顿,往柜台后头看去。
机灵的小伙计笑呵呵地迎出来,脸上一朵花般十分殷勤。
然而这眉目,这声音,这“肥羊请”的错觉,除了当日和她一同阴了把教坊司的那个,还能有谁?
文初眨眨眼,脸上漾出几分笑意,“让你往南走,竟跑到洛阳来了,”她歪着头瞧他,见他一身光鲜,虽不算富贵,倒也大大好于从前了,“混的不错,又干回老本行来了。”
伙计一脸见鬼,“公、公、公子,您……您识得小人?”
文初这才失笑一声,她如今,再不是那个教坊司的小妓子了,这里,也再不是那当初那朝不保夕的边陲小镇了。九个月过去,恍然碰见故人,竟是口无遮拦了。
她笑着走进门来,“上个月才来过一趟,你忘了?”
小活计哦哦两声,一拍脑门儿,“瞧小人这记性,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公子这一身贵气,小人哪里敢忘。”
文初心下莞尔,这小伙计还是跟从前一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孺子可教也!
“对了,你是叫……”
“狗子!小人叫狗子!”
“对,狗子。”她点点头,铺子不大,随意走了两步,已将一切看了分明,“就你一人,你们东家可在?”
“那可不巧,咱们胡氏商铺主要做的是油盐酱醋的买卖,这绸缎庄子,东家可少来。”狗子急溜溜给倒了茶,送上茶水来道:“公子放心,铺子里头的料子成衣,小人可比东家都明白呢,保管您笑着进来,笑着出去。”
她本也没想着一定会碰见胡娘子,遇见这故人,倒也是幸事一桩。
文初便让他随意推荐了几个样子,适合少年穿的,准备给阿悔做几身衣裳。那小子现在吃的好了,心里的郁结也放开,便蹿起了个子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上个月做的衣裳,这个月已穿不得了。
想起晋叔和疤脸他们,又把阿莱也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