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秋糖真的包了饺子。白花花的面皮,猪肉茴香的馅,这是陈秋糖平时万万舍不得吃的。
叶从心看着陈秋糖提起筷子,说:“我有件事——”
“陈甜甜!!!”门口一声雷霆之吼,陈大突然闯了进来。
陈秋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拿了个大铁盆,把饺子和两人的醋碗都罩了起来,桌上只剩下两碗寒酸的粥。
陈大用棉衣把自己裹成一个桶,两手伸在对侧袖子里,头上戴一顶灰绿色的雷锋帽。他看见文文静静坐在桌边细嚼慢咽的叶从心,瞟了她几眼,敲着罩住饺子的大铁盆说:“这里是啥?”
“老姑的东西。”
陈大便不再敲了,“陈甜甜,明个一大早,上平家屯哭场丧去!”
陈秋糖说:“不去。”
陈大一巴掌拍在桌上,“你长胆了!”铁盆抖了三抖。
“我妈没了你就来使唤我?我妈是傻子我不是,你甭想从我这儿赚一分钱!”陈秋糖喝了口粥,“你要么把我卖了,卖给福利院还是给没孩子的人家都行。要么我赶明儿上学去,考到外面,这辈子再也甭想我回来。”
陈大一个巴掌招呼到陈秋糖的后脑勺:“操行!去不去!”
陈秋糖被打得两眼一黑,亮起来之后还冒了一会儿金星。她呛了一口粥,呛得满脸通红,甚至憋出了几滴眼泪。叶从心原本坐在她对面仿佛隔着次元,吃得依然细嚼慢咽,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见陈大居然打她的后脑,总算皱皱眉,搁下了筷子。
“甜甜,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叶从心刚刚开口的时候,陈大甚至四处张望了一下,寻找是谁在说话。陈秋糖肉一麻,“老姑,你……叫我啥?”
“我问你有没有被打坏。”叶从心走过去将陈秋糖从凳子上拉起来护在怀里,一手揉着她的后脑勺,说:“这里是小脑和脑干的位置。如果用力正着,是有可能将人打死的,或者留下后遗症。”
陈大张皇地向后退了一步。
叶从心让陈秋糖站在她身侧,与陈大隔着一张桌子,“陈先生。不好意思,我现在不能让你接近甜甜,你情绪激动,行为太过野蛮,有伤到她的可能性。”
陈大非常看不惯叶从心这一套一套的说辞,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一个早就跟老家儿断了关系的丫头,甭以为有点子钱,咱就怕你。咱家的家事你管不着,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我确实马上就要滚回北京了,而且会带着甜甜一起滚。”
陈秋糖身子一僵。
“我是她的新监护人,我不允许她出去哭丧挣钱,做别的工作挣钱也不许。当然,更不许任何人对她造成任何肢体伤害。陈先生,我会观察她一段时间,如果她的健康出了任何问题,我会向你发出律师函。”
叶从心拿出了文件证明。陈大看过之后激动至极,当场将文件撕了个粉碎。叶从心说:“现在都是电子化办公了,这纸质文件,什么都不作数的。”
陈大愤怒地看着她,脸色发白,骨节攥得吱吱响,“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图我们家的地!”
“卖这块地还不如我一个项目赚得多。”叶从心说:“你当我乐意养她么?如果我不接收她,村长会将她卖给福利院。陈秋糖这样的孩子,是没有夫妻会要的。也只有人口贩子会来买她,要么取她的器官,要么卖到山里去做生孩子的工具。这些,陈先生你应该很清楚的。”
陈大发疯了一般跪在地上哭号:“我买!我买她还不行么!!!”
叶从心说:“你买不起呀。”
现在,清楚原委的不只是陈大,陈秋糖半瘫在电视柜上,怔怔地望着虚空,脸上挂着两道安静的眼泪。她才知道,自己竟差点走上那样可怜的一条路。
陈大的右手如帕金森患者一样发抖,他驼着背,扶着桌子接近陈秋糖,拉着她的手。他用粗糙的手指抚摸她的脸蛋,哭道:“甜甜……甜甜……你别走啊……舅舅不能没有你啊……甜甜,你说你不跟她走,快说!”
陈大用力摇晃着陈秋糖,直到那孩子忍受不了,挣脱了她,抱住叶从心的胳膊。
叶从心不知道陈大为什么想失了心一样发狂,后来她明白了,陈秋糖是他的侄女,是他的经济来源。
“陈大,你没有钱,也没有养育她的心。我虽然不喜欢陈秋糖,但也见不得你毁了她。”
陈大双眼红通通地吼:“你没安好心!!!”
叶从心将陈秋糖护在身后,说:“我会把她养大,给她一个从未想象过的优越生活。”
……
哭过了,陈秋糖便不再难过,但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离开十三年从未离开过的家,总是一件惆怅事。她花了一整晚收拾东西,尤其将照相机用软衣服团团裹住,又带上了一百多张照片。在叶从心睡觉的时候,将自己关在另一件杂物间里,陪着陈春花的灵位坐了一晚,第二天,眼睛肿成了单眼皮。临走的时候,又在院子里对着房子磕了三个响头。
她收了所有的白薯和棒子,堆满了罗莎琳德的后备箱。院子里的一公一母两只鸡,母的被陈秋糖送给了三胖家,公的则装在纸箱里带上了车。
“大花,以后咱们去首都安家。大白能下蛋,谁都舍不得杀它。你不成,你是公鸡,人家保准要杀你吃肉。”
叶从心很努力地强迫自己允许她留养这荒唐的宠物,并要她保证,公鸡绝不会出现在她的房间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