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那天进房间后,其实先后接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来自李斯特,第二个才是卓叔打来的。
李斯特那边向他汇报取了重大突破,他已经找到了利扬天,目前人正在他们家的私人医院里被保护着。
韩复本来还想问些具体,无奈李斯特这天整个人不知怎么回事,也许刚起床脑子还没整理过来,总之说起话来磕磕巴巴语无伦次的。
艹着别扭的中文,连着追问了韩复好几个奇怪兮兮的哲学问题,让人完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李斯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人是从东欧某个小国找到的。
他爷爷的老朋友现在是某帮派大佬,有轰隆隆的私人战斗机,手下还都是壮汉肌肉男重机枪火箭炮帅李斯特一脸。一飞机直接开去某国外鸟不生蛋的小国家,一阵枪战把人劫走毫不含糊。
利天扬枪伤失血过多,一直没醒,另一个男人倒是没怎么伤着,低烧正在治疗中,人倒是听说是醒着的。
李斯特知道,他应该就是那个“陈涉”了。按说,他应该赶紧赶去医院,当面把很多事情一一问清楚。可这么想着,屁股却陷在沙发里怎么都起不来。
李斯特以前不是没犯过错。从小到大也没少闯祸,口无遮拦招人恨也算是家常便饭。
但一句话就毁了别人人生这么严重的事情,好像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去面对的。
他很烦恼。早上九点,抱膝坐在沙发上,咖啡、红丝绒蛋糕一动没动。
爷爷穿着睡衣、敷着早间面膜施施然从眼前飘过。
李斯特的爷爷“摇摆的文森特”,一生放浪不羁爱自由。恒河里洗过澡,金字塔里逗过猫,和意大利黑手党二当家磕过药,李斯特总以为以他的阅历和智慧,应该可以手把手教他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结果,爷爷却只是眯着一双蓝眼睛,慈祥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孩子,有些事情可能你得自己去想。”
李斯特委委屈屈的。爷爷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如就问问自己,怎么样做才能问心无愧吧。”
……可是,怎么才能问心无愧?李斯特表面上点了点头,心里却更愁了。怎么样去道歉,也不可能把别人被浪费的人生完好地还回去了吧?
更糟糕的是,要不是裴缜告诉他,他甚至都不记得对别人说过那么过分的话。
那个人就是画春堂“美人扇”的制作者本人,“美人扇”被翻版到小红莓之后卖的那么火,已经可以完美体现那位调香师的实力。
他当年竟然会劝退那样的人,得有多高傲。
【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时,你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并非都具备你所拥有的那样优越的条件。】
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李斯特从小博览群书,这句话背得滚瓜小诗集里引用过,自以为理解透彻。
但他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
打电话给韩复时,李斯特是真的想问他点什么,因为他总觉得韩复好像和他不太一样。
明明家庭背景差不多——兰蕤是小红莓最大的供货商,韩总以前曾经来家里吃过几次饭不说。他爷爷文森特的vip会客室,从小到大他见过能进去的客人不超过十个,韩总就是其中之一。
为什么人家大少爷好像就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懂一些他不懂的道理,有一些他没有的灵性。
他想问,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究竟该问什么。
……
韩复放下电话后,乖乖跑回院子扫地。
努力像个小男孩一样皮起来,跟裴缜扫帚打架,噼噼啪啪烧枯叶时还不忘跑进厨房拿两个红薯过来架着烤,结果红薯没烤熟,反而脸上摸得黑黑的脏兮兮。
吃完午饭一起躺在沙发上小憩,半睡半醒,有什么软软的、毛绒绒的东西贴在了脸上。
裴缜的声音低沉,带着些催眠般的柔和:“韩小花,你在想什么呢?”
在他脸上柔柔戳了几下的,是一只小黄鸭的手套玩偶,粉红色的嘴巴一张一张,里面还露出大板牙。裴缜套着那只手套,俊朗的脸离他离得很近。
“上次不是说好了,以后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跟我说?”
这玩偶手套,是他们上次一起去逛家具城的时候买的,一只小黄鸭一只猫,正好一对儿。
那天的裴缜,就跟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似的,因为按说照他的严肃性格和家里的冷淡风装修,绝对不可能的小东西回来装饰。只拿起来试玩的时候韩复就很吃惊了,结果还真给装了购物车买回来。
现在,还放手上哄他。
缜缜最近真的……越来越帅,越来越好……韩复抱住裴缜的腰,埋头在肩窝蹭了蹭。
好像还变得聪明了。
这要是换成以前,应该是很迟钝,根本看不出来他其实藏着心事的。
“缜缜,我有点担心,”韩复瓮声瓮气道。
“老余说,符瑶和胖哥这次的赞助企业找国际著名评香师帮忙提修改意见了,可我那个‘小王子’都没有找专家修过,恐高怕做得没有他们好……”
“……”裴缜眯起眼睛。
小骗子,又不说实话。
老子以前傻,现在还能信了你的邪?
其实,韩复至今隐瞒身世裴缜能理解,毕竟当年拒绝小可爱一片真心、再见面又凶了吧唧吓着人家了他自己也有错。而背后偷偷压制舆论、买空对手,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