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谷里一片荒芜,茂盛的野草占据道路,已经攻到房屋的墙壁与顶上,即将登堂入室,居住者当年的努力几乎全都付之于流水。
马维的幼子已经醒来,找不到熟悉的面孔,正在仆妇怀中大哭,仆妇一边哄孩子,一边打量山谷,不敢说话,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徐础分草入谷,很快出来,笑道:“还好,屋子能用,但是需要收拾一下。”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麻金带着卫兵在城外与徐础汇合,一同跟来,这时面面相觑,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徐础明白众人的心思,“帮我开出一条道路,整理出三间屋子,诸位可各回各处,自寻前程——除了小孩子,我受人之托,要将他留在身边。”
麻金道:“我也留下。”
其他人都不吱声,马维的幼子虽然没听懂,但是哭得更大声了。
麻金带领卫兵与两名男仆,以刀割草,开出一条狭窄的道路,整理出三间比较完整的房屋,一切忙完,已将近天黑,谁也没提要走,正常埋灶做饭,与扎营无异。
吃饭时,徐础将孩子叫到自己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脸上泪痕未干,但是累了也饿了,正在啃一块从家里带出来的糕点,抬头看着徐础,一句话也不说。
仆妇替他道:“王子单名一个轼字,乳名驹儿。”
“驹儿。”徐础笑了笑,“名是哪个字?”
仆妇说不出来,孩子抬手,在空中一笔一划地写出来,另一只手仍拿着糕点往嘴里送。
“谁教你写字?”徐础问。
马轼不吱声。
“母亲?”
马轼点点头。
徐础又问几句,马轼要么不回答,要么只是点头,其中没有任何含义。
徐础向十名卫兵道:“明日一早,请诸位返回渔阳复命,就说我要在思过谷里住一阵。”
卫兵头目立刻点头,不愿胡乱客气。
徐础又向两名男仆道:“两位有何打算?”
男仆互相看一眼,一人道:“王妃派我二人跟随徐先生、保护王子,我们要留下。”
仆妇也道:“小驹儿离不开我,我也不走。咱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众人都在屋外吃饭,徐础抬头看一眼星空,回道:“难说,看今后的局势吧。”
再无人说话,吃过晚饭之后,各去休息,卫兵就在外面搭建帐篷过夜。
次日一早,十名卫兵将干粮大都留下,告辞离去,午时刚过,麻金抱着马轼走进徐础的房间,说:“都走了。”
连仆妇也不肯留下,跟着两名男仆悄悄离开,不好意思过来辞行。
徐础向马轼道:“喜欢这里吗?”
唯一熟悉的仆妇也不在,马轼更加胆怯,却没有哭,摇摇头,第一次直接回答徐础:“不喜欢。”
“我初来的时候也不喜欢,慢慢就住惯了。”
“我想回家。”
徐础示意麻金将孩子放下,俯身对他说:“咱们都无家可归了。”
马轼不知听懂没有,愣了一会,突然放声大哭。
徐础有一百种道理证明小孩子不该哭,但是没有一种现在能用上,只得挺身向麻金求助:“你会哄小孩子?”
麻金摇摇头,但是抱起马轼,轻轻晃动,逐渐止住他的哭泣,然后向徐础道:“我试试。”
“多谢。”徐础长出一口气,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麻金犹豫一会,开口问道:“这里安全?”
徐础想了想,“冀州军应该会比鲍敦和宁军早到一些,抢占邺城,他们只需专心抵抗宁军、放过鲍敦,此战必胜,所以——这里安全。”
麻金略显惊讶,“这么简单?”
“鲍敦与宁军并非旧交,结盟之初必然各有疑虑、彼此忌惮,可以直接离间,无需太多花招与巧计。”
麻金点下头,抱着马轼转身走了。
麻金向来沉默寡言,极少问东问西,徐础却有些意犹未尽,继续道:“梁王兵少,且又意志消沉,无可挽救,无可挽救……唉。”
接下来的几天里,三人住在谷中无所事事,马轼哭了三天,到第四天终于缓过来,露出贪玩的本性,总想往草窠里钻,麻金不得不时刻跟在后头,将他拽回来,颇有些焦头烂额,沉默如他,居然能与小孩子聊得起来,絮絮叨叨,与徐础相处多日,说过的话也没现在一天多。
三人吃得都不多,但粮食还是日渐减少,谷外却一直没有人来。
思过谷离大道有段距离,草高且深,路径曲折,外面几乎看不出这里住人。
有一天傍晚,远处传来厮杀声,麻金出去查看情况,良久未返,马轼见不到他,又要哭,徐础施展浑身解数,几近无话可说,马轼还是哭出来,喊道:“我要金叔,我要金叔……”
从家里带来的糕点早已吃光,徐础只能拿出来一块硬馍,马轼看一眼,哭得更大声,“我要枣糕,我要枣糕……”
徐础被迫无奈,拿出书来大声诵读。
思过谷里的许多东西还都在,徐础天天收拾,已将书籍全晒一遍,正好用上。
“金叔!”马轼欢呼一声,扑了过去。
麻金俯身抱起孩子,看向徐础,脸上有些疑惑。
徐础停止诵读,尴尬地说:“三岁,可以读书认字了,至少先听一听。”
“嗯。一队败兵,没往这边来。”麻金抱着孩子走出去,外面很快传来马轼的笑声。
徐础长叹一声,深感无能为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