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周富乃是死刑重犯,他被关押在大理寺狱的地牢里,地牢的门很窄,弯着腰才能通过,崔清跟在十三娘身后,好在前面崔暄举着灯笼,橘光勉强能看到路况,通道两边石块又潮又硬,她不小心踉跄一下,手背擦到粗糙的石块上,脱了层油皮。
卢绚在后头看着,以为她定要哭起来,却没想到她一声不吭,竟如平常一般,若不是刚才那幕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还真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
崔清越发小心看路,要说不疼是假的,不过在这个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没疼到走不了,何必说出来让他人挂心,徒费时间。
步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里面挖了一间石室,火把挂在壁上熊熊燃烧,让她忍不住担心地牢里的空气够不够用。
卢绚向看门的狱卒亮一亮手心里的一块牌子,两个狱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低头摸着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这扇木门,卢七郎环顾四周,不知从哪翻出两顶脏兮兮的帷帽,食指和拇指捏着递给崔清和十七娘,十七娘嫌弃地避过脸去,崔清接过,翻来覆去地打量,拍了拍灰尘,被呛得咳嗽了几声。
见十七娘不要,卢绚随手丢在原地,跟着狱卒往里寻去。
跨过木门,骤然迎来一阵喧哗,里面的罪犯见有人进来,都一个个猴子般从牢笼里伸出手,嘴里骂些不干不净的话,还哐哐哐哐跺着脚,十七娘吓得脸色发白,直往崔四郎身后躲。
崔清此刻分外庆幸自己把帷帽戴上了,虽然外表又脏又旧,但帽里还算干净。隔着一层黑纱,仿佛有了盾牌一般,那些脏污的话都穿不进来。
“绚表兄,”待过了这一关,来到一处空荡荡的牢室,十七娘慢腾腾蹭回卢绚身边,欲言又止。卢绚好整以暇地说,“没有了。”
十七娘的脸色一下子耷拉下来,没再说话。
崔清拿着那顶帷帽,走向十七娘,犹豫不决,卢绚好像看出她的心思般,转而警告道,“你要是敢把我的东西送人,不妨试试。”
又不是你买的……崔清在心底小声bb。
十七娘反而一笑,挽起崔清的手,轻声道,“十三娘的心意,我心领了,但卢七郎性情古怪,今日之事多亏他一力办成,若惹恼了他,恐怕再也不会出手帮忙,不就是些污言秽语吗?我权当耳边风了。”
她说得轻巧,崔清看她脸色发白,不好多说。
没过多久,两个狱卒带着一个双手双脚被铐上、脖颈戴铁圈的男人回来,把他锁在牢房一角,方对卢绚道,“卢七郎,犯人带到,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最多一个时辰便要押回去了。”
“多谢两位,”卢绚看了眼崔暄,他乖乖地从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塞给两人,“两位大哥且拿去吃酒。”动作生硬,两个狱卒倒也不笑话,拿上银子走人,牢房里只剩他们四人,和角落里装死的周富。
崔暄长叹一声,“我还是第一次亲自给人赏钱。”
“别多话了,”卢绚直接打断他的伤春悲秋,“一个时辰,你们还不抓紧?”
崔清早和陈仁一行人沟通完毕,她踮着脚从墙壁上用力取下一柄火把,随手拍拍落在身上的黑灰,然后依次把墙壁上的火把全取下来,安插在周富身边,直到屏幕外的测谎小组说够了,她才停下动作,数十只火把围着一个角落,热得她直冒汗。
与此同时,崔暄好言好语地跟周富沟通,声称自己一行人是来救他的,只要他好好回答问题,就很有可能还他清白,尽管周富已经不抱希望,不过看他们兴师动众地趁夜赶来,却也生出一丝希望的火花。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站在一旁的十七娘感觉自己好像被放在火炉里烤一样,不由得退后几步,袖子扇了扇风,卢七郎立在一边,气定神闲,倒不像身在火中,反而好似身披月光,庭院里吹着凉风。
崔清早把毛毡解开,让崔暄帮忙拿着,轻声和他嘀咕几句,崔暄抱着毛毡,脸露异色,两道眉毛揪成一团,眼睛里满是不解。
“快去吧,”崔清推他,算过锁链的距离,找条马扎坐在周富对面。
崔暄清清嗓子,又觉抱着毛毡的自己委实太不威严,瞥了眼躲得远远的十七娘,把手上毯子往卢七郎怀里一塞,朗声道,“周富,抬起头来,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
十七娘扑哧一笑,忙掩住自己的口,崔暄瞪了她一眼,面色着实有些气恼。
周富面色闪过一丝惊讶,老老实实答道,“小的姓周,名富。”
接着,崔暄又连接问了几个寻常问题,另一边,测谎小组也借助仪器分析周富的脸上表情和身体语言。崔清尽职尽责地端详着他,同时在心里做出自己的判断。
等到测谎基准线建立,崔暄才步入正题,他咽了口水,语调比刚才低了几分,“周富,你可有杀害周家五娘?”
这个问题大概被问了太多遍,他也回答了太多遍,刚入门的崔清压根没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表情,倒是弹幕很快得出结论,[他犹豫了一下,上眼皮下垂,嘴角下滑,这表示他很悲伤。]
“我……没有,”他艰难地道,身体下意识地一哆嗦,好像在无声地迎接那即将落在身上的鞭打。
[他没说谎,]测谎小组道。
崔暄瞥了眼崔清,继续问,“周五娘去大兴善寺那天,你都做了什么?”
“那日,”周富的眼睛往左下方看,“我在铺子里帮忙,还记得那天来了一对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