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战明鬓边灰白的头发在灯光下一晃而过,他说的每个字都戳着叶和欢的心窝:“你想留在b市,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要跟着去,生怕慢了一步你就跑了。六年前他在行动中受伤,可以解释为失误,那现在呢?这一纸申请报告,是他脑门一热下的鲁莽决定,还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叶和欢手握着那张纸,她看到了右下角郁仲骁的签名。
“一个男人为了你,连前途都可以置之不顾,换做是我,也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
叶和欢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当她稍开启双唇,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因为她从郁战明话语里听出了失望。
这种失望,不是上级对下级的,而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所作所为的失望。
“包括七年前他的行为,自行申请调去西臧三年,结果一年后又打报告申请调回来,回来就回来,又去了b市,还跑到大学去当什么总教官。”郁战明幽沉的目光深深地盯着叶和欢,点破了最后那层纸:“他是为了你回来的吧?你们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没再说下去。
叶和欢没办法矢口否认,因为事实不正是这样吗?
“那时候他的婚姻出现状况,他要做什么,我这个当父亲的也由着他,现在想来,倒是我纵的他惹出这么多事来。”
“不是这样——”
“不是吗?”郁战明的神色肃穆,打断了叶和欢:“我除了是他的父亲,也是一名军人。老二干出的这些事,你觉得他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军人吗?”
叶和欢默不作声,她发现在郁战明面前,任何解释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现在在他心里,恐怕儿女情长比什么都重要。以前的郁仲骁,也许不是个最优秀的军人,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冷静,稳重,在做任何决定之前,往往把理智摆在第一位,可是现在呢?”
郁战明深吸了口气,神情间,掺杂了一丝疲惫:“他完全忘了一个军人身上背负的责任,视军容军纪为无物,自己想做什么就以为理所当然,爱情已经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把他那些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谈情说爱上。”
“作为父亲,我很心痛,因为我的儿子,正在一步步毁掉他的军事生涯,这种感受你能体会吗?”
叶和欢不是傻瓜,郁战明的这番话,就差没明说是她蛊惑得郁仲骁找不到东南西北。
——温柔乡,英雄冢。
哪怕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这样一位红颜祸水。
叶和欢忽然开口问:“如果我不是韩家的外孙女,您今天还会找我,对我说这番话吗?”
郁战明放下手中的茶盏,敛了敛心神,包间内格外安静,良久,他才开腔道,似叹息又似无奈:“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我的生活,我家人的生活,都跳不出这个社会圈子,这一点,我希望你能谅解。”
一个身居高位的老者,这样放低身段、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郁仲骁跟她在一起,好像确实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蹉跎了这么多年不说,还有可能身败名裂……
郁战明的心痛,她多少能体会到,那么她的心痛呢,又有几个人明白?
叶和欢垂下眼睛,长而密的睫毛覆在眼睑处,落下两扇阴影,翕合之间,她那双漆黑的猫眸看着郁战明,“您想让我怎么做?”
郁战明说:“我不求其它,只希望我的儿子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军人。”
他的语气凝重,也寄托了对儿子的厚望。
叶和欢听到‘只希望’三个字,她的眼眶一阵胀痛,面对一个父亲的恳求,她说不出任何回绝的话来。
……
徐大校悄然推开包间的门,看到郁战明正背着手站在窗户边。
他是看到那个小姑娘离开才上来的。
一场谈话下来,郁战明的脸色有一些些疲惫,他忽然侧过脸问徐大校:“说服不了自己的儿子,从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那里下手,是不是显得很卑鄙无能?”
“首长也是为了郁参谋着想。”徐大校说了句不偏不倚的话。
郁战明长叹了一声,眯起眼望着远处的灯塔,不知道在想什么。
————————
叶和欢回到医院的时候,秦寿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夺过她手里的餐盒就开始狼吞虎咽。
吃了几口,秦寿笙才发现一点异常。
他扭头看向进门后就一直很安静的叶和欢:“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就不说了呗。”
叶和欢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两手交叠搭着椅背,过了半晌,她突然问秦寿笙:“如果你父母反对你现在交往的对方,你会怎么做?”
“不管他们。”秦寿笙用筷子夹了块五花肉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最糟糕的情况,大不了私奔。”
说着,他嘴里咬着筷子,抬头望着叶和欢:“不会是你——”
“我就随口问问。”叶和欢递过去一杯温水。
秦寿笙接过喝了一口,瞧她脸上的表情,真不像有事,这才放心地继续埋头吃饭。
……
陪秦寿笙吃过晚饭,叶和欢打车回了星语首府。
路上,望着车窗外阑珊的夜色,叶和欢脑海里回放着郁战明所说的那些话,她没办法控诉郁战明这种棒打鸳鸯的行为,因为但凡是在意自己孩子的父亲,应该都会这样做吧,如果有一天她站在郁战明的位置,未必做得能比他好。
车子经过小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