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落的精神一直恍恍惚惚,好似丢了魂一样。
那噩梦般的一夜以她的昏迷而告终,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的并不是漆黑的地牢或者残酷的魔域,而是她熟悉的闺房。她呼的一下坐起来,惊慌的看着四周,却发现的确就是在自己家中。窗明几净、阳光明媚,下人忙活的响动、侍女偷偷的闲聊,这些熟悉的声音涌入耳中,让她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然后她又想起来什么,神色一变便伸手向自己身上摸去。慌乱的上下检查了一圈,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有任何异状。
就好像,昨夜的所有遭遇真的就是一场梦一样,梦醒之后就忘记了吧。
“对,门坏了,过来撤走、修好。手脚都放轻点,不要打扰了小姐休息!”熟悉的说话声传来,楚云落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贴身小丫鬟正张罗着让人修理那破损的屋门。楚云落瞳孔一缩,死死盯着那破损的门。半晌后,她终于还是认命的叹了口气。
一切都不是梦,不能自欺欺人。
还好,自己还是完璧之身。一切并非不可挽回,只要那白发魔头不声张、神庙巫祝不声张,以及——她的目光盯在了小丫鬟的身上——她不声张。只要这些人都守口如瓶,而且永远守口如瓶下去,就不会有风言风语,也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白发魔头她不敢想,可剩下的人她还是可以想点办法的。
怎样才能让她们守口如瓶呢?
女人都是爱八卦的。想让她们永远的保守一个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楚云落的目光冷酷下来。阴冷的双眼背后似乎转动着什么决绝的念头。但她又忽然浑身一震。痛苦的抱起了脑袋。我在想什么。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自己的贴身丫鬟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依然回护自己,可是我却……我为什么可以产生那种念头!
真是——恶心的让人作呕!
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脑海中响起:剥下华彩戏服,你还剩下什么?
这让她恐惧的声音在脑海中不停回响,她满脸苍白的自我诘问:是啊,我还剩下什么呢?难道只有忘恩负义的龌龊念头了吗?
“小姐,身体不舒服吗?”小丫鬟挥退了所有仆从,进入卧房后却发现了状况不大妙的楚云落。她立刻紧张起来,扑倒楚云落床边关切的问话。楚云落一脸虚汗的抬起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定定的注视着小丫鬟。那极其复杂的目光中,似乎包含了无数想问不敢问、想说不敢说的东西。
小丫鬟却明白了,立刻起身关好门户,检视四周,然后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姐,放心,是我偷偷把您带回来的,没让任何人看见。我和娘妈夫人庙的巫祝们谈好了,她们不说咱们的事。咱们就不说她们的事。而那魔头也没动静,现在没有任何风言风语。我……小姐。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不会出卖小姐的!”
楚云落深深的看了小丫鬟半晌,终于还是抬起手用力的抱住了小丫鬟,浑身颤抖。她现在太无助,需要一个人安慰一下。但又不能找任何其他人,能信任的只有这个小丫鬟了。
但是,她不仅是弱女子,她还是楚家嫡女。她肩负使命,不能软弱太久。所以,没有片刻,她便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杂念都收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有爹的讯息?”
“小姐,老爷清晨便出府了,只留下了一封信。”小丫鬟拿出一张密封好的信。在自己家中传讯,竟然也这样珍而重之的密封好,可见这封信之重要。楚云落接过信,刚想拆却发现自己手脚无力。紧张之时还没发现,现在一放松后立刻四肢虚软,显然那药酒的效果还没有散去。
让小丫鬟拆开信封之后,楚云落展开信纸开始阅读。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
【龙驾已近,皇上此番来到莆田,除封禅之外,必要甄选嫔妃。吾女之名经营已久,上下关系打点已通,入宫当无阻碍。但后-宫佳丽三千,即便被选入宫中,也无人敢言必然受宠。因之,此番需力争在皇上面前显露过人之处。若得皇上亲自降旨宣入宫中,便可大占先机。吾女云落,此诚关键之时。一生苦功尽系于此,万不可懈怠。当全力以赴,争得皇上恩宠。】
“一生苦功,紧系于此……全力以赴,争得恩宠……”楚云落痴痴的看着最后两句话,喃喃重复。本来是正常的勉励之言,是楚老爷写来刺激女儿奋发的。但楚云落此时却神情恍惚,她的脑海中似乎又响起了那个魔头的话:你就是个卖身的!
“所有努力,都不过为了买个好价钱……”楚云落眼神发直,毫无焦距,微声自语:“剥下华彩戏服,我还剩下什么……一个卖身的娼妇么……”
从这一刻起,楚云落陷入了长时间的恍惚之中。
她稍微静养片刻之后,喝了碗补充元气的参汤,便开始备战。她按照平时的习惯开始习字、作画、弹琴、观摩棋谱、品评诗词。但这些再熟悉不过的事情,却无法让她专心。不论做什么,她脑海中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她觉得自己的脑壳就像被掏空了,而那白发魔头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变成了砂砾,装在了自己的脑壳里。不论她怎么摇晃脑袋,那些话语都只会以更大的力度在脑壳里来回撞击、哗啦作响,像个沙锤一样。
她展歌喉、她软腰身、她流云飞袖环佩起舞,但她眼神空空。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扯线木偶,按照那些线的指令去做出毫无灵魂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