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世界中,杨绮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记忆世界,和之前任何一次遇到的都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完全通灵到苏慕琼的身上,苏慕华本身并没有相关的共同记忆,导致这一次的记忆之旅并不能像之前那样以一个第三人称的视角去旁观、行走,而是第一人称的。不,也不完全是第一人称,准确的说就像是做梦的时候一样,同时存在着独属于自己的和超脱于自己的两个视角。
就是既能够全临场看到老姨看到过的东西,又能够清晰的反观老姨自己。说起来,杨绮觉得自己简直就好像是记忆中老姨的背后灵,或者是上身鬼一类的东西一样。
眼前的这个记忆世界非常特别,虽然将三十年前的伦敦、剑桥都淋漓尽致、细致入微的展现了出来,但它没有任何色彩。
没错,一丁一点的色彩都没有。
整体色调接近方慧的仿冒天王异象,但又没有方慧的那种压抑与阴郁。这世界完全由黑白两色构成,但不像鬼片那般诡异,也不像黑白老电影那样模糊,更不像任何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视觉作品。这个世界如果非要描述一下的话,就是空洞。
无与伦比的空洞。
刨除一切杂质、抛弃一切附加意义的,绝对性的空洞。
通过老姨的眼睛,杨绮看到了1978年的西方国家,看到了远远超越同时期中国大陆的花花世界,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人、各色各样的面孔。但这所有一切都好像是没有上色的画作,虽然精细的不可思议,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但对于苏慕琼来说,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记忆之中的苏慕琼,表情空洞,心灵寂静。
这种空洞与寂静是如此纯粹,以至于杨绮根本不能从第一人称的回忆中体验到老姨当时存在任何的情绪。这种状态,自然非同寻常,也绝不正常。
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在进入虚空裂隙之后到底遭遇了什么?那空白的两年之中她是怎么过来的?
这些东西,就像是解密游戏中暂被闭锁的部分,需要耐下心来一点点破译。杨绮,以及虽然互相看不见但同样如同附身鬼一样依附在苏慕琼记忆视角上的亓梦及苏慕华都清楚,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更多的线索、追溯更多的记忆。
只要能够通灵更多的记忆,苏慕华与苏慕琼之间的神秘纽带就会越强、越稳定。顺着这种神秘联系的感召,最终便能找到泰伯利亚之心。
第一次通灵苏慕琼的全新记忆,得来的画面是非线性的。就像是把苏慕琼的过往拆解成一个又一个不连续的碎片,来回跳动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耐下心来看了一段之后,杨绮渐渐琢磨出了点滋味。她将这一片片碎片如同拼图一样在脑子里排列放好,所见一切便渐渐被串联。
1978年,苏慕琼16岁。此时的她身高已经长高,但体格却纤细、瘦削。瘦削又空洞的她,走在人高马大的欧美人之中,仿佛在一头头简笔画画出的野兽之中生长着一棵稚弱的青青草,让人忍不住怜惜又担心。
那一年的6月,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她登上了一架飞机。老式机票自眼前划过,杨绮看的清楚明了:自洛杉矶,至伦敦。
【洛杉矶?看来老姨在来到伦敦之前在美国待过,这是个线索,回头看看能不能找到了解相关情况的人。】
将一个个念头记录备案,杨绮继续看着,感受着苏慕琼当时的一切际遇。
回忆的世界中,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这雨自然是黑白色的,而那些行色匆匆的旅客同样也是静默的简笔。作为一个文革时期穷山沟里的孩子,这自然是她第一次乘坐飞机。在看到飞机的那个瞬间,黑白世界中的飞机似乎产生了一些特殊的色彩,有一些奇特的信息流似乎从意识深处流淌而过。但尚未等杨绮弄清楚那信息流到底是什么,这色彩便已经淡化消逝,就像被激流冲走的油墨。
自落座起,少女慕琼便开始看书。飞机加速、抬升、飞上云端、在气流中震颤颠簸,从白天飞到黑夜,又从黑夜飞到白天,这遥遥旅途之中,少女除了必要的休息以外,其他时间都在看书。
那是一些英文教材,厚厚的很多本。少女把没看的放右边,看过的放左边。一趟旅程中,右边的越来越少,左边的越来越多,每一本都码放的整整齐齐宛如刀切,有一种数学一般精确的莫名严肃与刻板。
“英文学习的怎么样了?”少女的身旁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个年轻的男子,英文的语调发音略带贵族式古风:“来,看看这份报纸,能不能看懂?”
少女的眼前出现了一份报纸,她静静接过了报纸展开静读。那份报纸的头版头条中印着的,赫然是一代功夫大师李小龙的遗作《死亡游戏》补拍版的公映广告。李小龙身穿经典黄色衣衫的照片占了小半个版面,这幅照片上有淡淡的色彩,但立刻又消退为黑白。
少女一目十行仿佛扫描仪一般看过报纸,连任何一点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没有放过,然后她将报纸整齐叠好还原,置于左手边,随后淡淡说了一个字:“能。”
那男人听上去非常高兴:“这样说来,你也已经完全可以听懂我说什么了是吗?”
少女声调平淡如昔,目光都没有转动过:“能。”
“太好了!”那男人兴奋起来:“要知道想要学习语言的话,一味的看书是不行的。书本上的语法学的再多,也必须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