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宫里余香袅袅。太后端起茶碗,轻轻浮去盏中茶末,注视着坐在下首的皇帝,“自从贵妃康复后,哀家见皇帝这几日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皇帝轻轻颔首,“多谢母后关怀。”
太后宁和一笑,声音里是沉沉的倦意,“贵妃也是个有福气的人,能让皇上舍命相救。”
太后的语气不似平常,皇帝心下没来由地一慌,只是低低颔了首不作声。
“哀家听人说,皇帝那日冲进火场,也受了伤,可确有此事?”
皇帝心口一松,不可置否道,“儿臣并无大碍,太医开了些药,按时服用已经好了许多了。”
太后闻言轻轻一嗤,“左右让皇上以身犯险,是贵妃的过错,放火焚宫,也是贵妃的过错。哀家当这些年皇上把贵妃关到重华殿去,是彻底厌弃她了,却没想到这一出了事,皇上心里想的,却还是她。”
皇帝微微抬首,一字一句语气稳妥着道,“贵妃与朕十数年夫妻,是年少情意,朕不能负她。”
太后轻轻扳动着指上的碧玉扳指,笑意隐秘而轻微,“若说起年少夫妻,李后才是你的发妻,你对她的情意,却还不及贵妃的十分之一。”
皇帝心底沉沉一颤,眉间隐有阴沉之色,“表姊是母后指给朕的,朕对于表姊,一向敬重。”
太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默然片刻,方道,“只是,皇帝要想清楚了,贵妃未出重华殿之前,皇帝一直专宠沈容华,如今贵妃复宠,皇上可不要犯了从前的过错,冷落了旁人。”
语毕,太后凝睇皇帝一眼,倏然开口道,“李后去世也已经有七个多月了,前些日子哀家念着皇帝伤心,近几日又身体不适,所以一直未曾提起,只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位分最高的是贵妃,其次是淑妃和德妃,贵妃刚出冷宫,身体又不见好,德妃性子弱,资历又浅,这几年因着皇后病下,六宫之事一直都是淑妃在亲自打理,至于后位之事,皇帝自己可要拿捏清楚了。”
皇帝静了静神,他站起身来,稳稳向太后颔首道,“后位空悬,后宫早已人心浮动。今年又有新人进宫,实在需要一个后宫之主来摄六宫之事,论子嗣,淑妃一儿一女,德妃一女,而贵妃,是膝下两子。云珂是朕的大皇子,也是嫡长子,若身份,理当被立为太子。”
太后听出皇帝语中深意,微微蹙眉道,“皇上是属意贵妃为后?”
皇帝微微一笑,“若不是十三年前,朕初遇贵妃时已有家室,贵妃本应就是朕的正妻。”
太后重重搁下手中的茶碗,面上冷若寒冰,语气亦是凛冽,“哀家果然是老了,由不得皇上的心思了。哀家辛辛苦苦为你挑选正妻,到头来,你还是属意沈长安。”
皇帝处变不惊,笑意稳笃,“儿子的心意一直从未变过。”
太后静默片刻,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坚毅的决绝之色。此时此刻她终于发觉,她眼前的这个小儿子,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由她摆布的皇帝了。现在,他是一个真正的君王。而她李家的荣耀,仿佛也就要到此为止了。
“皇帝仿佛是忘了,当日贵妃犯错被幽禁,是因为与九王私通,做出这种苟且之事,皇帝不计较也就罢了,可她也配成为我大楚的皇后吗?”
皇帝霍然抬首,高昂的语调里依然含着压抑的怒气,“此事朕已查明,贵妃是清白的,江陵王行为不端,已经被朕发配至岭南了。”
太后的手指重重地在茶碗上磕了两下,微微打量着皇帝,忽然开口道,“如果哀家说,哀家知道贵妃与王爷确实有私,而并非是王爷口中的一厢情愿,皇帝认为,该如何处置?”
皇帝神色一变,语气却是波澜不惊,“朕没有亲眼看到,不会相信。”
皇帝在太后面前自称为“朕”,已然是大不敬,太后的面上微微愠怒,毅然出声道,“好啊!皇帝既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哀家多说也是无意,后宫是皇帝的,皇帝要如何,哀家也不能阻拦。惠芝,送皇上出去。”
太后陡然间下了逐客令,皇帝心中并不意外。
出了永福宫的大门,楚洛的心下已是万分地烦乱。
太后说,她知道长安与楚瀛有私,他到底该不该相信?可事已至此,他选择相信长安,必然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更何况,在重华殿火光冲天的那一瞬间,他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只要她能陪在自己的身边,便是极好,其他所有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
思忖间,轿子已经停在了明德宫的门口。
楚洛掀了帘子下轿,却见长安已经站在了高高的石阶之上,含笑望他。
他心下一喜,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许多,等他踏上石阶之时,却发现长安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急急忙忙地入殿寻找,却发现长安正坐在寝殿中的铜镜前。
长安从镜中看到楚洛着急的模样,不禁回首过来,疑惑问道,“皇上这么着急做什么?”
“长安!”楚洛冲到她的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语中急切道,“你方才是不是在门口等着朕,朕都看到你了,是不是?”
长安吓得手中珠翠倏然一落,她也顾不得去捡,只拿了帕子给楚洛拭汗,温然笑道,“皇上是看差了吧,臣妾一直待在这里,哪儿都没有去啊。”
楚洛微微一怔,手中的力度也失了几分,“那真的是朕看错了……”
长安心中暗暗一笑,目中秋波流转,“皇上一定是因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