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天气里,最易感到闷热。桃夭宫虽呈高势而建,但一到这个季节,却还是热得厉害。殿内早已供上了大块的浮雕,晚香和寒烟各执蒲扇,两边扇风乘凉。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钟淑妃娘娘来了。
长安眉目间微微一怔,正要出声,却见钟毓秀已经袅袅婷婷走进殿内了。
“给贵妃娘娘请安。”毓秀轻轻福身下去,唇角漾起一抹温娆的笑意。
钟毓秀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因她保养得当,倒还像是个二八少女。长安微微觑着她,轻笑道,“淑妃平常从不到本宫这里来,今儿不知是吹了什么风,把淑妃给吹到桃夭宫里来了。”
毓秀听得长安语气不善,倒也不曾恼怒,只是置之一笑,一步步上前走去,“贵妃娘娘复位之后,臣妾一直没得空来好好儿的给贵妃娘娘请安,这不就赶着来了……”
“哎哟,淑妃当心着点儿脚下,这铺的可都是玉石,跟荣华殿的可不一样,淑妃好好瞧着,可别摔了。”长安倏然打断钟毓秀,以手抚额,唇边扬起一抹淡而稳妥的笑意,口中的声音却更大了几分,“钟淑妃说话注意着点儿,什么复位不复位的,就算本宫暂居重华殿,皇帝未曾废妃,本宫还是贵妃。”
钟毓秀的一张脸气得铁青,她暗暗咬紧了牙关,缓和着气息道,“说到底,娘娘与臣妾也是同一年入宫的,算起来,侍奉皇上的时间也是一样长,娘娘就算不喜欢臣妾,到底与臣妾也是旧相识。现在这宫里的老人儿越来越少,多的都是那些含羞待放的新人儿们,娘娘对臣妾说话,一定要这么刻薄吗?”
毓秀说着,便要上前来坐到长安的一侧,长安拿手不动声色地一挡,转而睨她一眼,“本宫是皇上府邸时的侧妃,与淑妃可不一样。况且本宫并未赐座,有什么话,就站在那儿说吧。”
这样热的天气里,长安坐在榻前,任人服侍着,钟毓秀就站在殿内,外头的光都能照在她的身上,她心下恼怒,但一想起此番来的目的,就不能就此罢休。
想到此处,毓秀便含了一抹恭顺的笑意,轻声开口道,“贵妃娘娘,这还没到八月,您可就这般耐不住热,洛阳的气候一直不错,要说暑热最盛的地方,还当属蛮夷之地。”
长安轻轻拈起玉匙,搅动着瓷碗里的百合莲子羹,不以为意道,“淑妃身在洛阳,又不在岭南,还操心这等事情做什么?”
毓秀佯装轻叹一声,惋惜着道,“这哪里是为自己考虑,臣妾啊,是看着那江陵王可怜。”
长安手中的动作倏然一顿,“江陵王又怎么了?”
“贵妃娘娘还不知道呢,王爷因为冲撞了皇上,被贬去岭南了。”钟毓秀伸开十指,装模作样地算了起来,“一,二,三,四……呦,王爷去岭南可已经有大半年了呢,这冬日,春日的倒还好过,只是这夏日……”
毓秀故意没有再说下去,只抬了眼去瞧长安的表情。长安不急不乱地舀起莲子羹饮了一口,微微启唇道,“那么淑妃可知,王爷可是因为什么缘故得罪了皇上?”
钟毓秀一见长安对此事上心了,嘴角立刻高傲的扬了起来,“这前朝的事儿,臣妾可不知道。只是这一贬谪,王爷倒是失了王妃与他作伴,估计啊,王妃也是看着江陵王现在落魄了,巴不得要撇清了干系才好,要说这王爷,也是够可怜的,之前失了孩子不说,现在更是变成了孤家寡人……”
长安看着钟毓秀奚落楚瀛,立刻有怒火逼上心口,可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为她说的话所震惊。
楚瀛被下放到岭南了,长安有强烈的预感,这其中一定是有她的缘故。如今他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一定也很不好过。想到这里,长安忽然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心酸。
她强忍下心中翻涌而至的情绪,面对着钟毓秀,依旧平和了面容道,“王爷如今真有淑妃说的那般凄惨?”
“还不止呢。”毓秀愈加眉开眼笑,用手扶一扶鬓边珠翠道,“这孩子啊,王妃啊,还不是要紧事,眼下这最要紧的,是王爷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岭南那个地方,暑热、潮湿,这还都不算什么,最要人命的,是瘴气、毒虫和溽热,臣妾的父亲曾经去过岭南,那里环境恶劣,蚊蝇群舞,虫媒猖獗,尤其是患上了瘴疠,十人九伤,江陵王怕是也难逃这一劫啊……”
说到此处,毓秀见长安的脸色已经渐渐不豫,愈发笑得可人,“臣妾这当笑话说呢,娘娘可别不高兴了,说到底,皇上不让娘娘知道,到底还是为了避嫌,曾经那些有的没的事儿,虽然都过去了,但是还怕惹出事端,娘娘说,是不是这样呢?”
长安抬首瞥她一眼,见她一脸喜笑颜开的样子,顿觉一阵恶心,她端起百合莲子羹,将其一饮而尽,方平定了情绪。她正视着钟毓秀,幽幽开口道,“本宫与王爷的事儿,到底是以讹传讹。只是淑妃对王爷如此上心,在本宫这儿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出了这桃夭宫还多嘴多舌,让旁人听了,以为淑妃是对王爷有意呢。”
长安这一句说得咬牙切齿,钟毓秀气得满脸通红,愤愤不平道,“本宫只是嘴上说说,哪比得上贵妃娘娘还有证据在手呢?贵妃娘娘好生歇着吧,臣妾告退。”
长安淡淡瞥她一眼,“淑妃慢走。”
钟毓秀刚出了桃夭宫,长安就将手中的瓷碗重重一搁,寒烟与晚香闻声悉数下跪,长安冷冷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