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结束,简繁将刘嘉平和胡齊亞叫到身边,问他们为何要花这么高的本钱拍下这几家工坊。
这是试探他们底细和想法。
刘嘉平躬身施礼,认真道:“大人,小人虽市侩商贾,也知不可涸泽而渔。只是今日纺织行业现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人也无力改变。既蒙钦差大人驾临,又以非凡魄力兴革新之举,小人当全力配合!”
简繁沉声问:“你不怕?”
刘嘉平道:“当然怕!李姑娘是适逢其会,才以雷霆之手段挽救李家;小人却不敢将所有刘家工坊都分股工人,只能买下兴宇,先行试探,然后再逐步推行。”
简繁微微颔首,觉得他诚恳。
刘嘉平又道:“风险和机遇并存,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所有小人甘冒这个险。也感谢大人给小人提供了如此良机。大人都不怕,小人亦无惧!”
简繁目光骤亮,喝道:“好!”
刘嘉平的回应,很得他欣赏。
那么,胡齊亞呢?
简繁看向胡齊亞,问:“听说,你父子从前卖身李家?”
胡齊亞堆起一脸笑容,躬身道:“是的。大人。”
简繁目光转深沉,问:“今日你一连拍下祥盛等四家工坊,掏光家底,孤注一掷。缘何有如此魄力?”
胡齊亞笑道:“大人,小人虽然读书少,然自幼受家父耳目熏染——哦,家父是贩卖牛马牲畜的牛贩子,常行走市井村镇,最会察言观色的了。”
简繁问:“哦,你观察到什么了?”
胡齊亞道:“都说李姑娘是才女,小人不懂那些学问,但她经营买卖的手段小人是真的佩服。——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小人本领不大,但胆子大。”
说到这,他神情自得。
一把折扇轻轻地摇!
刘嘉平看得眉头一跳。
简繁却不动如山,继续问:“你胆子大又如何?”
胡齊亞眼睛一瞪,道:“她一个女娃子都敢把身家压在这上头,小人堂堂男儿,有什么不敢的?”
简繁:“……”
话粗理不糙!
胡齊亞又道:“这是一个缘故。还有一个缘故:当年我父子欠了李家的情分,被逼卖身给李家。后来李老爷不计前嫌,把卖身契还给我们了。这个人情得还!李家现在成了众矢之的,小人这么冲出来,跟李家共进退,一来可以发财,二来可以还人情,一举两得呀!”
简繁觉得,这胡齊亞之言,比刘嘉平的更合他的心意,赤裸裸的把利益和人情摆在明处,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光明磊落多了,他喜欢!
他微笑道:“胡齊亞,你不会后悔今天决定的。”
胡齊亞忙道:“那肯定!小人要不是胆子大,能攒下这份家当么?这买卖不会亏!”
简繁当场宣布:从这几家查抄的所有银钱、原料货物悉数都归买主,交接过程中一切问题都可找他,他尽力予以解决,总之全力补偿胡齊亞和刘嘉平。
两人大喜,都感激拜谢。
接下来,便是衙门办理文契。
胡齊亞寻个机会,私下里再求见简繁,悄悄道:“大人,这可是桩好买卖。小人为大人准备了干股……”
简繁立即警惕——别是李家指使他来贿赂自己,拉自己下水的吧?他得了失心疯才会在这件事上伸手,若有个万一,便是万劫不复。因而喝道:“大胆!”
胡齊亞忙道:“大人放心,大人什么都不用签……”
简繁严厉道:“本官岂能渎职枉法?你休要起歪心思!好好经管你的工坊,便是对本官莫大的支持。”
胡齊亞唯唯诺诺道:“是,大人。”心里想: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姑娘这招果然好使。
简繁又道,因潘梅林自尽,七月初一的织锦大会将由他主持,宫中派来的內侍和宫嬷监督;并暗示他:将会给予他官方订单照应,以鼓励他安置工人。
胡齊亞忙把他好一通奉承。
简繁又叮嘱了他一番,命他退下。
胡齊亞因此次拍卖入了钦差大人的眼,短短一日工夫,成为霞照市井酒楼茶肆画舫内热议的人物。
织锦大会在即,又是一场竞争。
众商家难免惴惴不安——潘梅林不在了,今年的大会能顺利进行吗?真是又期待又害怕。
至七月初一,锦园,锦绣堂。
锦绣堂是历年召开织锦大会的地方,建筑恢弘整齐:正北向是五开间的官厅正堂,当中三间全通的,专为大会时锦署衙门官吏和朝廷派来的内监宫嬷起坐。阶下场院宽阔,共有三条通道。通道两旁皆是游廊,分六组。每组游廊下都有许多个廊亭,按距离官厅远近,分“天”、“地”、“人”排号,内置桌椅几案等家什,供列会锦商们使用。
最前排廊厅为天字号。
其次为地字号。
最远的为人字号。
此刻,天字三号廊厅内,方逸生正低声跟王壑和张谨言讲解这天地人廊厅的排列,以及大会的规矩。
每次大会开始前三天,参加大会的纺织商都要将自家最新的锦缎或棉布呈上去,由专人评出优劣,按优劣发给官帖,各家按官帖排序选择廊厅。
“天字一号和二号不知是谁。”
方逸生眼望着右边道。
王壑问:“去年是谁?”
方逸生道:“去年一号是刘家,二号是方家。”
王壑问:“李家呢?”
方逸生道:“李家是四号。”
李菡瑶连前三都没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