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境,并州,晋阳。
城内数一数二的驿馆,齐客居,甲字号客房。
大床上,静静躺着一个青年,面貌俊朗,剑眉星目,远观如一尊冰玉,寒气逼人,令人生畏;近看却是一位一等一的柔情男儿。只是可叹这俊逸青年,面色蜡白,鬓角泛白,双目紧闭,犹在昏迷。
床边坐着一位素衣老者,赫然正是瑞秋瑞老将军。老将军身杆仍是笔挺,多年从军,戎马一生,那顶天的脊梁,从未曲折。但是一连串的打击,让老将军承受了多年未曾感到的悲恸。并州一役,大帅阵中战死,三少帅虽是突出重围,然身被多处重创,即使两日前混在菜市的车队中摸进晋阳城,请了城中顶好的医师,前前后后忙活数个时辰,到今天也还是没有转醒。
老将军摸着叶宏的脸,这张稚嫩的脸,这张饱经风霜的脸。年仅十九的他背负了太多,父兄的期许,国家的需要,百姓的渴望。年方十九的他,承受了太多并非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磨难。
帝王一书信,将人舍命行。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丝缝隙,迈进来一个青衣壮士,走到秋老将军面前,躬身作揖:“将军,属下探查两日,略有收获,太原惨败之后,东离王便封锁整个东境,每三里一哨,五里一岗,整条边境,除了止马川一线,完全是水泄不通。我们混入州府,虽然暂时安全,但是必然不能长久,少帅如今尚不省人事,该如何是好?”
瑞秋把目光从叶宏身上挪开,转身看着面前恭敬的汉子。壮汉名为李椽,本是军中籍籍校尉中不起眼的一个,可如今正值用人之时,从太原杀出来的不到千人,零零散散路上又折损了数百,真正分批混入晋阳的,也不过数十人,李椽校尉的军职,已是除瑞老将军外最高的了。瑞秋听罢,抚头沉思。元帅星陨,少帅昏迷,重担压身,他唯有一力扛之。
虽说晋阳只是一个州府,可是并州与离州相邻,离王久居于此,便说晋阳是第二个王府,也无不可。得益于此,太原的战火并没有蔓延至城内,城中也并未开始戒严,不然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各家驿馆客栈,那时候,这偌大的晋阳城,便再无常锋残部立足之地。
晋阳中城,离王行宫。
老将军思绪纷飞,从太原突围而出之后,一连串的上蹿下跳,东躲西藏,甚至让人难以沉下心来好好思考。此刻偷得片刻闲暇,将战事从头至尾细西琢磨,不免品出几缕诡异。瑞秋的眉头有些紧皱,越想越不对味,多年沙场征战的直觉甚至产生了一个让他手脚发软的念头,几次想要抹去这个想法而不得。老将军轻声呢喃:“东境,西夷,南蛮三地同时起战事,三路领军,王爷,大公子和二公子,奇袭军情泄露,东境惨败,那另外两支呢?难道?”瑞秋差点被自己的猜测惊得从座椅上跳起,可回过神来,却是久不能平静,若是事实如此,这偌大的九州王府,该何去何从,远在边境的两位公子,处境如何?
想到此处,瑞秋便再也坐不住了,嘱咐门外的侍卫两句,草草披上大褂,走向大街,人潮中,老将军原本笔挺的身躯,似是略有些佝偻。
…………
并州为东境枢纽,北接边关青,雄两州,无漠北骑寇的骚扰侵袭,得以安然发展;南边是与中都相靠的邻州,得益于中都的庞大人流,带动着周边数州蓬勃欣荣;并州以东是东离王治下的王府所在——离州,如此中轴般的位置,也是让九州王孤注一掷千里奔袭的缘由。然而往事随风,常锋兵败,东离王叶玄亲自坐镇州府晋阳,誓要赶尽杀绝,将残存常锋扼杀。
受战事所累,往日里繁荣异常的晋阳猛然冷清,街道上行人两两三三,再也没有一州之府气势。瑞秋披着大褂,虽是八月末,太阳正毒辣,然而老将军腹中却不时泛上寒气,东境的毒,真烈。这事无人知晓,当然,即便是众人皆知,也是无解。老将军问过替三公子医治的大夫,这毒,名为七日雕,独产于东州极北之地的雪原,茫茫雪原,每年也不过能够找到几块雕石,把这种常人触之即化为冰雕的稀有石块研磨成粉抹于兵器之上,用以刺杀,只要划破皮肤,七日之内,任你内功雄厚,心法无双,也会血液冰封,静脉永冻,化为一尊冰雕。老将军中毒四日,若非靠着早些年机缘得来的一颗蕴神丸保住生机,只怕此刻半边身体已经冰封,即便如此,整条左臂仍然难逃僵化的结果。老将军之知道自己要尽快了,虽然此偌大的晋阳城,便再无常锋残部立足之地。只是,这天下之大,一时之间,竟没了去处,老将军不免唏嘘。
虽说晋阳只是一个州府,可是并州与离州相邻,离王久居于此,便说晋阳是第二个王府,也无不可。
晋阳中城,离王行宫。正红朱漆大殿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中天殿”,以天为名,离王之心,路人皆知。直入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泛金为柱础,轩昂金碧。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上堂立着一尊宝座,椅身为一条四爪黑龙,左右扶手探出如爪,椅座纹片片龙鳞,细细密密,栩栩如生,待点睛而腾飞。
龙椅上,离王半躺着。无一丝王爷霸气侧漏,似寻常人家富贵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