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次日清晨,我从一夜酣眠之中醒来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尽管这种亮度对于其他的旅行者来说也只是比黑夜明朗一些的程度。灰蒙蒙的阴翳浮在空中,连太阳也看不真切。恍惚间我想起自己最初抵达这里的时候,那时自己一度没有时间概念。日常三餐的安排除了依靠饥饿感的反馈,就是需要手机闹铃的提醒。而现如今我却能轻易地看出区别,不由得感慨变化暗生。
说到底,我终究是停下了脚步,抛弃了旅者的头衔,背着旅行中收下的全部感情和来自故袱,以外来者的身份介入了哥谭的生命。
手机闹铃响过三遍,我起身更衣。之后是再平常不过的洗漱以及限时二十分钟的早餐时间。想起提米昨天的委托,我特意选了一套看上去还算体面的衣服,这才带着随身的背包,去店里准备了饮品和点心,然后骑上送外卖的摩托车来到了韦恩大厦。
一路上感受着晨雾随风扑在面颊上的微凉气息,我不由得想起昨天在陵园偶遇的落魄男人,还有出现在杰森墓前的那支百合,上面藏着尚未坠落的露水。身处哥谭的清晨,我尚未知晓关于二代罗宾死亡的故事,只是搁下了一朵白玫瑰遮掩自己此番前来的真实目的。那时的我不够虔诚,而那个擦肩而过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又太过悲伤。大概直觉使然,我本能地将他同我的调查联系在一起,虽然事后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偏颇,但又隐约想把等号画在他和某个男人之间。
在这一方面,人们总是喜欢把无法解释的相逢归结为巧合,一如常言所说的无巧不成书。然而我从不相信人生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就像证明题里的同理可得,三条以上拼凑到一起便会产生新的结论。因为那已不再是无解的故事,那是事实。
等到过了门审进了电梯,面对眼前五十多个楼层按钮,我的视线在数字二十七上长久停留。提米的暗示在耳旁悠悠响起,那一刻我有些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想起那个或许是来祭奠杰森的男人和杰森墓前的那支百合。我大概是意识到,或许今天我会有机会得到剧中人的解答,眼睛对眼睛的那种直观剖析。然而来自心底的声音止住了我的念想。还太早。那个声音如此说着。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甩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把手指从方才的按钮上移开,回忆了一下提米曾经告知我的数字,我按下了少年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二十七楼终究没有亮起。
我看着电梯间显示器上的数字一路上升,三十以下的楼层很快被甩在了身后。除却和布鲁斯先生失之交臂的小小失落,不用逢场作戏的好消息让我稍稍平复了紧张的心情。堂而皇之的嫁祸于人终究有些过分,况且我对于自己的演技着实没有信心。作为一名经商者,布鲁斯先生在生意场上看过了太多人的脸色,如果能被这种孩子把戏轻松骗过的话,只有他愿意上钩这一种解释能够说通。
况且,我本就没有准备单独去见那位先生的念头。
至少,现在没有。
我来到提米办公室的门口,见房门虚掩着,屋里隐约传来笔尖划过纸页的声响。我做了个深呼吸,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办公桌上足有一人高的文档整齐地堆在一起,明晃晃地占据了我大部分的视野。我轻声唤着少年人的名字,回应我的却是来自一旁沙发的齁声。
别叫了,德雷克那个白痴睡着了。
男孩稚嫩的嗓音在文档堆后面响起,尽管达米安刻意压低了声音,可仍能听出些许的无奈。闻言我沙发上的提米。大概是放下了警惕吧,少年一条腿搭在沙发背上,另一条腿则垂向地面,衬衫的衣领外翻,领带松垮垮地缠在脖子上,半遮半掩的,能从领口看到部分精致的锁骨——相当不雅的睡姿,但是看起来睡得香甜——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我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沙发前的玻璃桌上,准备离开。这时候方才应答的声音主人终于放下了手头上的工作,小个子男孩从一堆文档后面探出头来。
你拿的什么?他冲我努努嘴,问道。
我同他那双好看的祖母绿色眼睛对视了一下,解释说这是给提米的饮料和点心。
咖啡?
不敢。只是红茶而已。
你没照他说的做。达米安直直地盯着我,疑问句掰成了陈述句。
我愣了一下,追问说你怎么知道的?
男孩勾勾嘴角,昂起头回答道,他偷跑出去买咖啡的时候,我就跟在他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句话从达米安口中说出来有一种微妙的炫耀感。我向小少爷发问,既然你看到了,为什么不制止他?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达米安耸了耸肩,在我开口前抢白说。只有抓住他的把柄才好教训他。
难道你们之间的感情只有这种程度?我感到不可思议。然而男孩子堂而皇之地在我诧异的注视下拿走了桌子上的点心,拆开包装,顺手挖下蛋糕的一角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只有这种程度。他笃定地点头,然后曲起手指敲敲桌子。好了,从刚才到现在,我一共问了你三个问题,你也问了我三个,我们扯平了。你可以走了。
等一下,等一下?如果我说错了什么的话,我想我可以道歉的!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让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回想自己刚才的句子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因为我就他和提米的关系发表了评论吗?这样想着我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