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说黛玉在荣国府,得贾母万般怜爱,又与宝玉兄妹和睦,而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因都是亲戚家的姑娘,荣国府下人极多,口舌便多,将两位姑娘拿来做比。
宝钗依旧得了个品格端方,容貌丰美,随分从时的考评。只是如今,林家势胜如正午之阳不可直视,黛玉再非前世孤女,故而谁也不敢说她不好,世人总是这般,权贵到了便是孤高自诩,目下无尘也全然翻做了好处。
只道:宝姑娘如何比的林姑娘,自然要行为豁达,随分从时的,林姑娘日后可是县主,又有皇后娘娘做亲姑姑,何必事事小心,连小丫头子们也随和说笑。可见林姑娘出身清贵,为人矜持,自是不同的。
而宝钗来至荣国府时,正是年后,不过半月便是二月花朝节,黛玉的生日。
现在黛玉可不需要守孝,宫里娘娘虽不在,却远隔千里送了许多江南的玩物来,故而京中内外命妇,多有往贾家走动的,俱是贺林氏女十岁生辰,贾家上下亦是忙乱许多。贾母着意为黛玉做脸,所有服侍下人俱加了一个月月钱,可见贾母宠爱黛玉,而黛玉身边嬷嬷却又遵贾敏吩咐亦加了一月月钱只云犒劳众人辛苦。于是家下人等俱称赞林姑娘体贴怜下,又见了许多经年不见的京中贵妇,更觉脸面光辉,只说林姑娘出身高贵。
宝钗心内是个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人物,骨子里极傲气。此时她借居贾家,见来往王孙公侯夫人小姐,自然也是随着贾家几位姑娘出来待客的。又见了贾母疼爱的娘家侄孙女史湘云,那却又是一位正经的侯府大小姐。诸诰命虽不至于浅薄的当面鄙薄薛家皇商出身,但却也没人多瞧她一眼,更何谈交结些好友。甚至若不是借住贾家,这些人的宴席只怕她都进不得。
一日下来,心气煎熬不顺,她便旧症复发,夜里起来吃了冷香丸才作罢。又恐林黛玉生辰方过,她就闹出病来,叫荣国府内人嚼说,便强撑了几日,才告病了。
自薛家母子三人入住梨香院以来,每日来贾母前探视问候。此生薛宝钗并未要预备采选公主侍读,只是安分守己来往府内与一众姊妹作伴。
这日宝玉正陪了黛玉在贾母房里拆一个九连环,凤姐儿那边打发了杏果来回,有个王家偶然连了宗的老亲刘姥姥前来告艰难。因王夫人往薛姨妈那去了,邢夫人便只说给二十两银子打发了去吧。
王熙凤视刘姥姥如恩人,只是不好露出形来,想了一想,仍是叫人来回了贾母,自然说的都是好话。
贾母因见黛玉张大了眼望着自己,皎洁如玉的面庞上全是不染世事的明澈,想来这孩子正是捧珍珠似的养到如今,说是锦绣堆出来的都是轻薄了,只怕想不到农户艰难。心里便有意要教她些世情,只说:“请老亲家进来,我们也可谈说谈说。”
宝玉在旁将世情拿来与黛玉分说,又指了这九连环道:“皇后娘娘赏的这九连环,京中半月轩内也有几串,正是江南司巧阁的出品,虽是玩物,一串却也要五十两银子,妹妹,五十两银子够一家五口的庄户人十年的嚼用了。”而类似的玩物,却连正经赏赐也算不上,不过是皇后娘娘叫人从司巧阁装了一箱子,远远送回来与侄女玩。
黛玉便有些惊诧,扔下解了一半的九连环来至贾母身边依偎着:“老祖宗,二哥哥又哄我是不是?我身边篆墨等人,一月都有二两银子呢。”贾母将她搂在怀里:“好孩子,你哥哥没哄你,庄户人艰难,哪里是你这样的娇小姐能想到的。”
刘姥姥进来请安,贾母心慈宽大,自然不要她跪了磕头,只缓缓地一句一句话递了问她。黛玉虽孤高自许,实则却是个软心肠,见老人家颤巍巍的,老天拔地衣衫破旧的,来求亲戚赏口饭吃,心里早软了,眼里都含了泪。
身边红缨忙上前来服侍,又悄声问:“姑娘,咱们不好越过大太太去,便给十六两银子吧,我再使人给多给几个银裸子,只说给家里孩子的,也无碍了。”黛玉点头,又道:“外祖母必然也要伸手的,只跟着外祖母身边姐姐行事便是,多了少了的你自己添减。”
贾母听了越发觉得她懂事可人疼,宝玉在下听了便也笑道:“我也攒了些银钱,只随着妹妹来便是。”贾母笑骂道:“你不比你妹妹,统共一个月几两银子,别拿出来现眼了,我替你出了吧。”黛玉笑着拿手划了划脸颊羞他。
倒是刘姥姥,眼里含泪道:“老太太,公子小姐们都这样怜贫惜老的照看我,我心里却臊得慌,只能回去替你们求神拜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待贾母着鸳鸯取了两封五十两的银子来,黛玉身边红缨亦从内室拿了银子出来,更是千恩万谢,这才含羞忍愧的收了。
因周瑞家的往梨香院去回禀,见王夫人薛姨妈长篇大论说些家常世故,便不敢插嘴,只向里间去,倒是听了宝钗一番花儿雪儿的丸药典故,她又不是个嘴严的,倒是让荣国府许多人都知晓了去。
待王夫人问着里间人,周瑞家的忙出去回了刘姥姥之事,王夫人便冷笑道:“妹妹听听,能从大太太手里夺出二十两银子来,凤哥儿也是个好样的。又去讨了老太太喜欢,罢了,我越发插不上话了。”
周瑞家的不敢说话,只等薛姨妈劝了两句,又对她道:“我有一宗东西,叫雪芙拿进来吧——不过是宫里新鲜花样,拿纱堆得花十二支,白放着可惜了的,拿了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