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玉往家学念书去几日,荣国府里已经慢慢传开金玉良缘一事。丫头婆子们在一起嚼说便道:“既是亲戚,薛家又富贵,眼见得太太也是愿意的,家里姑娘们有的总打发人给宝姑娘送去,可见也是一对儿好的。”
却又有人道:“薛家再富贵,如今也没个一官半职,莫说宝二爷是老太太的心尖子,只说珠大爷琏二爷,两位奶奶都是什么出身,富贵什么的,难道咱们府上就不如了?”
便有与她交好的帮腔:“正是这样,薛家住了梨香院,一应使用花销都自己出,我瞧着不如咱们府上呢,宝姑娘又素来简素,知道的说是她尊重,不知道的哪里像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倒叫人小瞧了去,且薛大爷又是个胡闹的,两位老爷都不待见。”见众人听住了,倒是得意,反过头来又叹息道:“不过总是金玉良缘,据说连金陵都有人知道呢,再有太太在里头,也不是不成——只是要委屈宝二爷了。”
众人便都叹息一回。又有人怯怯问道:“老太太瞧着却是极爱林姑娘,难道林姑娘做不得宝二奶奶。”一时人声悄然,还是一个年岁最大,管着浆洗的婆子喝道:“小蹄子浑说些什么,你当林姑娘是什么人,由着你们这起子没王法的嘴胡说?那可是未来的县主娘娘,老太太怎么疼姑奶奶来着,放在林姑娘身上自然是一样的。林姑娘正经承恩公府嫡出大小姐,婚事自然跟世子一般是天家赐婚的,你们几个脑袋敢在这里嚼说?”又叫众人散了,只那提了一嘴的小丫头唬得了不得,脸色发白站了一会子才去了。
邢夫人如今也管着家,如此言语纷纷怎么传不到她耳朵里,只将她笑的不住,拉着凤姐儿道:“老太太只怕心心念念要娶林丫头呢,姑奶奶那里都未见得肯松口,王氏这当娘的正该使劲还怕使不上,反拖后腿。”
凤姐儿便道:“正是太太这话了。只是琏二爷素来跟宝玉好,这一辈儿又只有他们兄弟两个——环儿那是个小冻猫子,珍大哥哥又不读书出仕的——都指望不上。如宝玉能娶了林姑娘,林姑父只怕待咱们家更亲近了些,倒不是宝妹妹不好,只是她这哥哥……日后便是分了家,也是骨肉相连的亲戚,咱们家只怕是湿手捏面团,甩不干净呢。”
邢夫人这几年早叫王熙凤哄得无处不到,几乎事事听从,还以为是自己拿的主意,如今更是不避讳问道:“宝玉那孩子也罢了,只是怕真成了,你林姑父疼女婿,倒叫这爵位……
”
王熙凤忙笑道:“太太,说句大不敬的,林姑父要是糊涂到插手亲家爵位的份上,哪里能做得正一品大官?反倒更要避嫌的。且二爷眼见得读不出书来,只好从世情上下功夫,可宝玉却是个读书的根苗,日后自家科举得了官做,更要遵着长幼有序,不然只怕坏了前程,咱们如今倒该盼他争气才是,如此兄弟二人也是个臂膀。”
一番话说的邢夫人连连点头,又骂王夫人:“这也就是王氏是个傻子,要我有个儿子,有林丫头这样出身容貌都顶尖儿的姑娘,只求神拜佛呢。”又见王熙凤在旁边,自悔说的莽撞了,忙拉着她手又道:“好孩子,你也是个好的,与林丫头比不差什么。”王熙凤真真儿笑出声来。
因又劝道:“老太太必不能喜欢的,且只怕二老爷也要气恼的。太太不如禁了家下人的嘴,免得言语里牵带上林妹妹,日后姑妈回来反而要不好讲话的。”邢夫人连连点头:“正是了,你姑妈是什么性情,瞧着不急不躁的,眼里心里却明白利落的很。咱们家下人多眼大心空,没甚王法的,可不能叫他们扯了林丫头进去。”
说着想起贾敏素日为人和林家身份来,竟打了个寒战,一迭声叫人办去。
邢夫人自为做了好事,自然要去贾母跟前邀功的,王熙凤极有眼色只说自己要查对月钱银子。邢夫人便觉得儿媳孝顺,从来也不抢自己功劳,便洋洋得带了丫头婆子去了。王熙凤禁不住微微一笑。
贾母自然也知晓,本自生气,听邢夫人此举倒也觉意外,便将她很是夸赞了两句,又赏了她两匹贡缎。邢夫人得了赏,又乐淘淘回了东院,贾赦是个素日无事的,现又憋着一口气不肯让弟弟拿了把柄去,便连外头也少去,只在家里和小老婆喝酒。
因闲极无事,听见邢夫人大阵仗回来了,便叫她进来:“你去给老太太请安,怎么倒像拿了反叛回来的?”邢夫人便将自己处事和贾母夸赞都说与了贾赦。
贾赦本就闲出花来,一听此事大乐,便往贾政那里去要刺他几句。
贾政与清客相公正在谈讲诗文,见兄长来了,便将诸人散了,自己接出来。贾赦嘴里哪有好话,几句话气的贾政脸色变更,心里也怨薛家怎么如此不知廉耻,这样天生一对的话也是姑娘家先传出来的,嘴上却只得说:“不过是有些惫懒下人嚼舌根,总是清者自清的……”
话没说完,便叫贾赦堵住:“哈哈,你这话也只拿来骗自个儿吧。据说还有人牵累上林丫头,叫邢氏派人打发了方罢。你可是知道我们大妹妹的,从前她七八岁上,父亲考教,她一个便堵得你我二人说不得话,只叫父亲恨她不是个男孩子。如今她做着国公夫人,又将林丫头当做心尖子来疼,你待她回来,知晓此事,你将今日的说辞再说给她听听,看她信不信你这清者自清。”说着又大笑着走了,只将贾政气的脸色青白,一句话都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