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面目如常,安坐下首,十分安静不发一言。因贾母又叫他上前去,一句句问他衣食起居,读书功课,贾敏便笑道:“琏儿宝玉也大了,方才在前头只匆匆一眼,琏儿也罢,宝玉出生不过三个月,老爷便离京了,我可再没见过,今日一见,好聪明俊秀的模样。”爱女夸起最心爱的孙子,贾母满脸是笑,一叠声打发人去前头叫,又让家里二姑娘三姑娘并也来拜见姑母。

话音未落,玻璃便打起帘子:“琏二爷,宝二爷到了。”

贾珠贾琏算是贾敏看着长大的,故而贾敏先笑道:“琏儿也娶妻生子成了大人了,既成家了,可要立起来了,再不可孩子气,赶明儿叫你姑父考教你去。”又向邢夫人道:“听闻哥哥给琏儿买了从五品同知的闲职,也罢了,只是日后总该领个实差。”这话便是肯提携自家侄儿了,邢夫人喜不自胜,贾母亦是欢喜。

贾敏又将目光转向宝玉。

王熙凤只觉得心口乱跳。

这一世的宝玉,并非生而带玉——起码外人眼里并非如此——只怕就是贾敏的功劳,当日贾敏亦是归宁在家,也只有她劝的了贾母隐瞒此事。

王熙凤自重生来将此事细细打听,只听说当年产房里的家下人都打发了极远的庄子上去,再不得入京了。而后宝玉满月,却是有个游方和尚送了块宝玉,只说命里有缘。

凤姐儿入贾府后也细细看过那玉,分明还是前世那块。

想来也只有贾敏劝的了贾母——前世宝玉的玉也是罪过呢,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怎么能是臣子所有。想来贾敏的通达睿智,实在是女子里罕见了。

故而宝玉也没有前世里那样大的名头,性子仿佛也不那么古怪,起码从不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

旁人不知,贾敏是深知宝玉这个侄子生而带玉,怕是不凡,故而听闻贾母宠爱也了然。本就心里存着好感,此次再见,宝玉又是极好的相貌,便也喜欢,叫到跟前来:“宝玉,可上书房了不曾?”

宝玉依旧先磕头请安,才来到贾敏身前:“回姑妈的话,已经念了一年书了。”说了没两句,宝玉便望定黛玉,道:“妹妹生的好似姑妈。”贾敏将这个女儿爱如珍宝,听了便也欢喜:“日后常来常往,宝玉可要多照顾妹妹。”宝玉点头,更道:“在前头听姑父说睿哥哥极疼爱妹妹的,我也是哥哥呀,自然要好生照顾妹妹。”喜得贾母不得了:“很好很好,如此兄妹更加和睦了。”又将林睿百般夸赞。

林睿听贾宝玉这般说,也笑道:“外祖母放心,琏哥哥宝玉正跟我亲兄弟一般,日后一同读书识字,孝顺外祖母。”贾母愈发欢喜。

王熙凤只觉手脚冰凉。

如何是这样。

又见黛玉看了宝玉半晌,伸出手软声道:“宝哥哥的玉好生漂亮。”宝玉笑嘻嘻的摘下来递到她手里:“给妹妹玩。”贾敏便笑着摸了摸宝玉的头,又嘱咐道:“玉儿,看过了可要还给哥哥。”竟好生和睦的样子。

贾母看得眉开眼笑,一时又道:“凤丫头,快叫人摆饭吧。”

只见宝玉几步来至自己身前,仰头笑道:“凤姐姐,昨儿一道芦荟鸡丁我觉得好吃,也叫人做了来给妹妹吃。”

凤姐儿下意识应下,低头再想说什么,忽然看到宝玉的眼睛:冷静,悲凉,决绝。她认得这样的眼睛,那是自己重生后在镜中看到的自己的眼睛。

她简直惊怕的要喊出声来,再看去,便见宝玉笑的眉眼弯弯,追问道:“凤姐姐,还有那核桃酥呢,老祖宗说那个补脑子,哥哥既然也念那么些书,也得补一补才好。”他小小人说这样话,贾母和贾敏笑在一起,贾敏又道:“果然母亲教导的极好,这孩子孝悌之心实在难得。”

王熙凤惊骇的站不住,忙借此出去了,身旁杏果不知她为何失态,却也忙着去安排。足足有一盏茶功夫,凤姐儿才调整过来,这还是她借着两世为人,方不至于失态。

饭桌上其乐融融,贾敏自然坐在贾母手下第一个,黛玉年纪小,只叫乳娘抱了在一旁吃药膳,宝玉吃了没两口,便扔下碗在黛玉周围打转,贾母只道让他们兄妹玩去,也不去管他。

晚膳过后,贾母便开始撵人:“好了,你们也忙累了一天,只叫我们母女说说私房话吧。”贾敏起身笑道:“累了两位嫂子了,我从南边带了些地产土仪,不值什么,已叫人送去嫂子们房里了。”邢夫人王夫人俱说笑客气两句,才带了各自儿媳庶女散了。

王熙凤回到房里,前头自然还未散,贾琏未归,她便不要人伺候,自己坐在炕上,只是满心焦灼骇然。

如果宝玉也是重新回来的,如果他改了性情要争,又有贾母的偏心,凭她的努力,能改变什么?

还未理出一个头绪,便听外面杏果道:“宝二爷,您怎么来了?”她一下子站起来。

王熙凤打发了下人下去,屋内两人对视,宝玉再不掩饰,直言道:“凤姐姐,我与老祖宗说,要来找你要荷叶露珠的摆件给林妹妹玩,才得过来。”

“宝玉……你……”

“凤姐姐行事毫不掩饰,跟从前大不相同,由不得我起疑。从前不敢说,是不确定,姑父姑妈如今荣耀是否与你我相同,那我无颜见他们二人,唯死而已。今日一见,只怕好人好报,他们却是不知情的。”

一番话说的凤姐儿落下泪来,她煎熬了两年多,只是无人可诉,多少次午夜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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