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葵虽然从小性格要强好斗,能跟雄鹿打架打断了一只角,与温顺的族群不太一样,但到底,还是心软的。
鹿葵坐在新建成的八幡神社外的树枝上,伸手摸了摸头顶那只断掉的鹿角,这样想着。
否则,怎么会那么点旱烟丝,就能把她给收买了。
播磨国临海地界,常年都是万里晴空,八幡神社方才建成,鸟居是新漆的朱红,还未沾染上风雨侵蚀的痕迹,那红色在阳光下显得极为耀眼,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意味,神社石阶上正在清扫落叶的年轻沙弥脸上还带着笑,不同于百年古刹中的高僧那般庄严肃穆。
八幡神社供奉的是弓箭之神八幡神,也是贵族源氏家族的氏神,鹿葵这些年游历各国,供奉八幡神的神社也没少见过,大都气势恢宏,往来皆是公卿贵女,晨钟暮鼓,日日不歇。
鹿葵轻轻地吐出一个烟圈,看着那缕青烟袅袅上升,想着这冷冷清清的八幡神社,竟与她印象中那个破落神社有了几分相似。
不过建在播磨乡野的神社,竟也会有能驾驭大妖的少年人出没?
大约,又是京中哪位高人弟子吧。
竟然跑到播磨国凑热闹了。
神社内传来声声木鱼,似乎禅房之内正有僧人在做早课,鹿葵听着木鱼与诵经声,颇为不耐,她皱着眉,在树干上抖了抖烟斗中的烟灰,将烟杆插/进腰间,纵身自树上跃下。
她的动作潇洒而利落,只衣袖带得身侧的树叶稍稍拂动,木屐着地时只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动,连院中惊鹿清脆的声音都能轻而易举地盖过。
方才建成的神社中僧侣并不多,也没有信徒前来参拜,只一个年轻沙弥在鸟居外扫阶,大多僧侣都在禅房诵经,空荡荡的庭院,只余道边盏盏还未点燃的石灯,以及风拂动树叶的娑娑声。
鹿葵慢悠悠走在小道上,环顾着四周,考虑着从哪边开始,把这神社给掀了。她擅于隐匿气息,所以丝毫不怕有人发现自己的踪迹,高高的木屐踏着石板路,声音轻缓,如同正在自家后院赏花一般。
如果不是那帮小妖怪哭哭啼啼,她也是不想掀神社的。
留个神社在这里,好歹不会那么快忘记多年前那破神社。
她想到这里,再抬头看这座八幡神社主殿飞起的黑色檐角,然后迅速地侧过深,一枚箭矢破空而来,“嗖”地一身从她身侧划过,狠狠地扎在了石灯柱上。
她微微侧头,看见扎在灯柱上的箭羽轻轻抖动。
“啧。”鹿葵皱了皱眉,从腰间抽出了烟杆,铜制烟斗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缕光亮在她双眉之间,她抬头,看见了站在屋檐上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武士装束,扎着高高的马尾,手中挽着弓,正反手朝背在身后的箭壶中抽出一枚箭矢,夹在了弓弦之上,锋利的箭镞瞄准了站在院中的鹿葵。
他放开拉弦的左手,绷紧的弦发出一声铿响,箭矢疾速蹿出,鹿葵眯了眯眼睛,抬起了腿,木屐正正劈在箭身上,那原本疾射而来的箭竟被她一脚从中间踢断,跌落在了石板路上。
那少年略有惊诧,放下了弓弦,朝鹿葵看去,鹿葵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烟斗,再抬起头,与那少年武士对视。
这一番交战带起了风,吹得石板路两旁方才栽种的幼树晃晃悠悠,连着那些看着尚还稚嫩的叶片也战战兢兢地发出响声。饶是如此,鸟居外扫阶的比丘与禅房内诵经的沙弥,也仍未察觉到任何。
“咦,还挺年轻的。”鹿葵看了看少年清秀的面孔,低头弯腰捡起断箭的箭羽那一头,在箭羽中看见刻着的“源”字,“你是源氏的人?”
如果这个少年武士出身于源氏,那么赤舌他们被他用箭射得哭哭啼啼跑回去,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她小时候也被源氏的武士用箭追得屁滚尿流过。
源氏的氏神为弓箭之神八幡神,源氏出身的贵族自小学习骑射,箭术过人,勇猛者甚至还可以一箭射下大妖的头颅。
当年播磨鹿氏流亡他乡时,便有山民请了源氏武士前来捕杀他们。
那时候鹿葵还未完全化出人形,只有人类上半身的躯干,还留着属于鹿的四只蹄子,头上的鹿角因为跟其他雄鹿打架,断了一根,还没有完全掌握平衡,跑着跑着会往左边偏去,四蹄一阵慌乱,速度会慢下来。
而那个在她身后追赶她的源氏武士看出她这一点,一箭狠狠地射在了她的臀部。
如今想想都会觉得臀部还有些隐隐作痛。
啊,越想越不爽了。
今天除了掀掉神社,还得掀掉这个源氏少年啊。
她眯着眼睛抽了一口旱烟,从鼻腔中吐出了烟雾,轻轻拂起她垂在颊边的银色发丝,她抬起腿来,踩在了石灯的底座上。
下一刻,她整个人冲上了半空,朝着站在屋檐上的少年武士冲去。
弓箭不利于近战,那少年极为冷静地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太刀,刀刃直至疾速而来的她。
那刀锋利无比,还缠着淡淡的妖气,应当是伤过不少妖怪的,看来这小子年轻归年轻,却不是个好欺负的家伙。
也是,毕竟是源氏出身的武士。
鹿葵笑了一声,一脚踩在了刀身上,那少年双手握着刀柄,朝后急急退了两步,踩碎了脚下的瓦片,发出极为清脆的碎裂声。
而禅房内的僧侣应当是听见了响动,木鱼声与诵经声停了下来。
而已经打起来的鹿葵,是不会理会其他人的。
播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