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儿被一个像是仆役装扮的人从后面抓住,她的嘴被捂住了,她拼命地挣扎,乱踢乱打,可仆役把她抱得很紧,她挣脱不了。看见白维扬站在门口,她仿佛见了救星,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站在门前面的人背对着白维扬,他身材极高,比白维扬还高上一些,可他却瘦的如同一根竹竿似的。跟这竹竿似的身子一比,他的头显得异常地大。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眉毛很淡,眼睛不大,黑色的双眸却像是鹰的眼睛,锐利而深邃。他看了面前的白维扬一眼,那眼神不似是在看人,倒像是在鉴别一幅古画的真伪。白维扬对他的审视无动于衷,他拿起手里的发带,对玖儿说道:“这是你忘在屋里的么?”站在她前面的高瘦男子向旁边几个仆役打了个眼色,仆役们松了手,玖儿立即挣脱出来。
玖儿眼尖,一看就认得,那是刚才绑在岳知否头上的发带。白维扬是客人,没有哪家的主人愿意让客人看见自己伤害家中的仆人的。何况玖儿根本就不是个仆人。玖儿意识到白维扬是在救她,她忙说道:“是啊……是我的。谢谢……谢谢公子。”
她走到白维扬面前,接过他手里的发带。白维扬笑起来,眉眼弯弯,他说道:“不必谢我。……下次可要注意点了。”玖儿连忙点头。高瘦男子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大戏,他看向白维扬,神情中似有几分狠戾。白维扬对此不为所动,他好像毫不察觉对方的敌意,还笑着说道:“这丫头做事挺伶俐的。”
高瘦男子闻言,看了玖儿一眼,笑了一声:“呵,是么?”他转向白维扬:“不过可惜,她在别的院里,事情颇多,调不开来。公子要是需要丫鬟,在下再给公子安排就是。”白维扬连声说好,话锋一转,则又问道:“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那高瘦男子听得白维扬问他姓名,笑容敛了下来。他又审视似的看了看白维扬,似乎不太相信面前的白维扬,确实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不警惕。高瘦男子扯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姓步,名子宣,是府中管家。公子倘有什么事情,找我便是了。”说罢,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揖。白维扬亦向他颔首示意:“那就劳烦步先生了。”说罢,他道了声别,退回屋中,将门掩上。
外面的步子宣却还没离开。他看着紧闭的房门,慢慢地,眯了眯眼。
步子宣虽然表面上是魏王宋珏家的管家,但其实不久之前,他还是宋珏的一个门客。当时,先帝急病驾崩,宋珏的哥哥宋琏践祚,年号元嘉。韩退思之于宋琏,就像是步子宣之于宋珏。宋琏登上帝位之后,身为他的密友兼谋士的韩退思极受重用。兼之韩家本来就是官宦之家,韩退思的父辈多在朝中担任要职,故自元嘉皇帝继位以后,韩退思可谓权倾朝野。
自古帝王都是多疑的。大梁养士之风盛行,许多王公贵族,甚至文官武将,府中都会有一些门客。这些门客有的是策划之士,有的却是武功高强之人。在府里养门客,就相当于养了一群潜在的家臣。元嘉皇帝还年轻,朝中的臣子大多年纪都比他大,其中还不乏先帝时代留下来的,大权在握的重臣。元嘉皇帝想要削减他们家中的门客数量,却又投鼠忌器,怕这些老臣子在自己皇位都不曾坐热的时候联合作乱。于是,韩退思提出,找个借口流放势力最大的丞相白玄,接着,由他出手,清剿靖安司。
这一场行动,看起来是韩退思的公报私仇,但实际上却是皇帝逼臣子表态的手段。韩退思以乱党之名把靖安司给全杀了,接着,他自己捐出了将军府一半的上京卫,充入京畿的禁卫军中。白玄一被流放,其他人也没了反抗的靠山,这下子也只好跟着遣散家臣。
文武百官尚且受到猜忌,作为王的宋珏,则更是如此。他不得不遣散了大多数门客,剩下几个特别重要的,不得不变成了府内的仆役管家,留在魏王身边。韩退思这一招是给元嘉皇帝集权,但问题是,元嘉皇帝太过信任他,这些权力其实都收到了韩退思的手中。
魏王堂堂一个诸侯王,自然不愿意被韩退思这个二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操控。可韩退思是只老狐狸,谁都知道他是个天才,他聪明,狠辣,做事果敢。而且他现在正处在最顶峰的状态中,在这个时候把他推下来,还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棋局上赢一个棋手很难,但杀死一个棋手却比这容易很多。于是,步子宣提出,救出韩退思手上的白维扬,用他来刺杀韩退思。
步子宣看着紧闭的门,一言不发。自从白维扬在熹平石经下和先帝说了那番话,引得先帝下定决心南征之后,白维扬可就成了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但自从那一次的风光之后,白维扬便开始走下坡路。十岁的他是个天才,到了他十八、九岁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说得好听是闲云野鹤,说得不好听的就是懒散、不务正业。步子宣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白维扬的模样。他真的没看出来,那个玖儿根本就不是一个丫鬟么?步子宣有点不相信,引得韩退思疯狂地追杀多年的人,就是这么一个草包。
正在此时,一个仆役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像步子宣行了一个礼,道:“步先生,客人已经在书斋等着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