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向来没几句话说,他们也习惯了彼此这种微妙的疏离关系。岳知否把碗筷都收拾好了,放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不久,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仆役匆匆忙忙地进来把东西收走,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两个人在屋里各自拿着一本书在翻,谁也不说话,也不看彼此,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岳知否随手从架子上拿下来的是杜牧之的《樊川文集》,她看得并不专心,随手乱翻。门外北风呼号,时不时便把窗子给吹开。哐当一声过后,站在外面的仆役,又匆忙地上前把窗子关上。在这寂静的苍凉的夜里,她看着书上动人的词句,却没多大兴致。忽然,一首《自贻》映入眼中。
杜陵萧次君,迁少去官频。寂寞怜吾道,依稀似古人。饰心无彩缋,到骨是风尘。自嫌如匹素,刀尺不由身。
看得寄人篱下的她不觉生出些许飘蓬一般的孤苦零落、身不由己的慨叹来。
正在这时候,外面却有人敲门。白维扬立即从榻上下来,他把话本子搁在一旁,整了整衣襟,便往外走去。岳知否也爬起来了,她跟在他旁边,一直走到了门口。
白维扬打开门,门外飘飞的雪花便跟着朔风一同钻进了屋中。风雪里现出一个披着貂裘的年轻男子的身影来,在他后面,还跟着一个高瘦如竹竿,微微有些驼背的步子宣。一行护卫远远地站在他们身后,护卫们在男子和步子宣的后面围成了小半个圈,像是一堵围墙。
男子戴着沼狸皮毛做的帽子,帽檐几乎盖到眉毛,由于外面风雪很紧,他还竖起了大衣的领子。这样装扮之下,他的相貌几乎都遮去一半了。
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就凭他这一身打扮,还有他身旁侍立的步子宣和后面跟随着的大队护卫,屋里的两人都猜出来了,这就是这王府的主人,魏王宋珏。
屋里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就要跪下行礼。宋珏立即上前扶住,笑道:“这又不是外面,两位何必多礼。”说着,他和步子宣走进了屋里,走在后面的步子宣把门给关上了。外面围成半圆的护卫队伍聚拢起来,都齐齐站在门口候命,那整齐的脚步声和他们移动时佩剑撞击铠甲的声音,都让人不寒而栗。
宋珏的态度并不十分严肃。他身上披着的貂裘上沾了不少雪花,看样子,他从皇宫回来之后,直接就到这里来了。他把头上厚厚的帽子摘下,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旁边的步子宣替他将衣帽都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大概是因为外面太冷,宋珏的脸显得更白了一些。宋珏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白净的他看起来fēng_liú儒雅,他虽然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位高权重,但由于他年轻,态度和善,这样在他旁边站着,倒不会觉得紧张局促。
他见白维扬和岳知否站在一旁,便笑着说道:“都请坐下。本王此来只是想顺道和你们叙一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不必如此拘谨。”既然他这么说了,白维扬也没虚礼,他在魏王的对面也坐下了。岳知否没坐下,她在白维扬的身后站着。宋珏到了这时候,才问道:“咦,这位是……?”白维扬不提靖安司,反而答道:“京里的故人。”宋珏抬头看着岳知否,道:“既是白公子的故人,那也是客人了。这位姑娘,请坐。”
岳知否态度自然,福身行了一礼,大大方方地在白维扬身边坐下。宋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倒是他身后,知道岳知否原本身份的步子宣,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宋珏询问起白维扬这些日子来的事情。白维扬没提自己回来的原因,只说自己在酒肆里遇到了岳知否,接着被韩退思追杀,最后在河滩上被他的伏兵抓到了,关押了几天,最后探子燕恒出现,接着,自己就昏过去了,岳知否和燕恒带他出逃,逃到王府里来了。
听到韩退思在闹市中大肆追捕自己的仇人,又把他们关押起来折磨的事情,宋珏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些日子,你们真是受苦了。”并不评论韩退思的行为,也没有丝毫想要鼓动两个人对韩退思仇恨的意思。白维扬现在只当不知道对方救自己的目的,也叹一口气,答道:“还好殿下出手相救,不然我们如今已经不知身死何处了。”
两个人简直是在闲聊,双方都没有谈及事情的核心。岳知否坐在一旁,看着宋珏,仿佛在听,心里却在想,这个宋珏,既然身为魏王,他必定没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和善。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人,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并不急着提出要求,他是在等白维扬和她感觉到他的意图,从而自愿自发地替他把韩退思杀掉。可惜事情岳知否已经知道了。幸好燕恒已经死了。
宋珏在这屋里和白维扬闲聊了一阵子,白维扬除了对着岳知否,都是个善谈的人,两人似乎很投契地聊到了深夜。宋珏离开的时候,还说道:“你们这里仆役实在太少了些,岳姑娘身体尚未痊愈,这么少的仆役,怎么够驱使呢?”他又和步子宣说道:“子宣,你等会儿把我院里的几个哑婢调到这边来吧。”说完,他还皱着眉头,道:“你这次做事也太不周到了些。”步子宣低着头,答道:“是属下失职了,请殿下降罪。”宋珏没答话,继续往前走了。步子宣在后面跟上,白维扬和岳知否在后面,目送着他们两个人和护卫们在风雪里远去。
等他们的背影也都看不见了,白维扬才缓缓把门给关上了。白维扬和岳知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