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军营里不比灯火通明的京畿城中心,这里的人们只靠火把和隔几十步才放一个的火堆照明,在这样昏暗的光下,他只能看到面前的一小段路,远处和上空都是漆黑一片。韩退思不自觉地用余光往周围看,这里是粮仓,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穿着同样的粗布衣服的民夫。民夫们都在埋头搬运粮食,谁也无暇去看他这么一个隐藏在上京卫中间的人。
韩退思试图通过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但他胸口的痛楚却愈发明显,似乎是一个信号,似乎是一个提醒他前方危险的信号,韩退思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这莫名的暗示,他往旁边看了一眼。
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他们队伍的旁边。
白维扬穿着民夫的粗布衣服,他靠在一个营帐的旁边,正往韩退思的队伍看。他甚至没有掩盖自己的面貌,他就这样张扬地站在那里。他先往队伍中间那个金色笼冠看了过去,看了一眼之后,他皱了皱眉,接着便把目光转开去,转到上京卫群中了。他一个一个地快速审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真正的韩退思身上。
找到韩退思的瞬间他甚至还挑眉笑了笑,仿佛是在嘲笑他这身可笑的装扮。韩退思早就把应对的方案都准备好了,他身边的上京卫机敏地感觉到韩退思往白维扬站着的方向看过去,他们也跟着望过去,一看到白维扬在前面,他们立即悄悄从队伍里面脱离出去,往白维扬所在的方向赶去。
人群中抓刺客最怕的就是引起混乱,所以韩退思特意准备好了几个人在自己身边候命,一等白维扬他们出现,就立即悄无声息地追上去。上京卫队伍中缺少的这几个人根本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军营里风平浪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这时候,队伍附近却有人喊了一声:“保护韩退思!”
这里是军营,不是大街,在这里呼喊一声,本来是不会引起士兵们的骚乱的。
但是除了白维扬,谁还敢喊左尚书仆射大人的全名?
上京卫们和军营里的士兵都往这边来了,在他们手里的火把照亮下,对面的一个存放粮食的帐子顶上现出白维扬的身影来。他背上背着一柄长剑,他就这样双手环胸坐着,睥睨着帐子下方忙乱地寻找他的人,一副满不在乎的嚣张模样,就差和那些独自上门挑衅的侠客一样嘴里叼根草了。
刺客战地现形,公然挑衅,这下上京卫和军营里的士兵都往不得不去追捕他了。白维扬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等人们冲来,忽然一扬袖子,甩下一把细小的暗器来。人们看着这急雨一般挟风砸落的暗器,纷纷举起盾牌抵挡。那暗器却叮叮当当不痛不痒地打在盾牌上,人们低头一看,才发现白维扬扔的,只是一把从粮仓里抓来的麦粒。
等他们把盾牌放下来,帐顶上的白维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不暴露韩退思的位置,假扮的韩退思充当了指挥者的角色,他按照之前的计划,调走十五个上京卫去追白维扬。追捕的小队甫一离开,一阵疾风便从队伍的右边擦过。这阵疾风扑上队伍的上空,上京卫们只见昏暗火光中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径直往的队伍最中间的那个戴着金色笼冠的“韩退思”身边落去。
由于岳知否是从上方出现的,上京卫们只能举刀上搠,这样的攻击方式比起寻常的前刺和劈砍,威力要减小不少。果然,岳知否将双剑并在一起,嵌入上京卫的刀阵中央,接着,用双剑分别往两边一格,便从刀阵中破开一个缺口来。她目标明确,她一脚点在“韩退思”旁边一个上京卫的肩上,接着一个转身,横剑一削,便将“韩退思”的发髻连同那个标志性的金色笼冠给削落下来。
上京卫们纷纷举刀去刺,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像是布包的东西,搁在自己面前。上京卫的刀刺穿布包,布包里裹着一袋血,半凝固的血仍在刀光剑影中四处飞溅。岳知否趁乱往旁边另一个上京卫肩上一跳,接着借力跃起,脚尖点在几个人横着的刀身上,一转眼功夫已跳出战阵。
夜色里谁也看不清战阵中央的情况,外围的人只看到标志性的金色笼冠消失,只看到战阵中央飞溅的鲜血。就在岳知否脱战落地的那一刻,其他在军营里的人带的卫兵就蜂拥着冲了上去。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抓刺客!”接着各个人的卫兵都奋勇争先地往岳知否那边杀过去,好像最急着为被刺客刺杀身亡的“韩退思”报仇的就是他们似的。
而真正的韩退思在战阵中看得清清楚楚,岳知否甚至连那个冒充他的人都没有杀。白维扬认得出他,身为靖安司里易容好手的岳知否更加认得出他。她明知道站在中间的人不是真正的韩退思,却去选择攻击他,而且还用一袋准备好了的血制造混乱,目的就只有一个——她要让其他人以为韩退思已经死了。
韩退思看着其他与会的人加入抓捕刺客的队列,他忽然明白了。那两个人早就知道这些人救他们,为的不是报白玄曾经的恩惠,而是利用他们做荆轲做聂政,为他们除掉自己。只要自己一死,那些幕后的主使者就会以抓捕刺客为由,反咬那两个人一口,赶在韩家人抓到他们之前将他们杀掉灭口。
那两个人不杀自己,就是想借他韩退思来将企图杀他们灭口的人缠住,从而逃之夭夭。
韩退思并没有第一时间让上京卫上前去追两个刺客,他站在上京卫中间,隔岸观火。他看着其他人的卫兵围堵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