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个本子了。岳知否立即就想起当时韩退思翻出来的那个本子来。白维扬总喜欢记点东西,这里留下来一个本子,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她回头去看长廊,长廊上没人。再看白维扬的房间,洪青还在翻白维扬藏的东西。她看一眼那个发黄的本子,到底弯下腰,伸手把它捡起来了。

随手翻开一页,就看到一首《南乡子》。

蝉鸣和歌吹,翠树青荷谢蔷薇。浑然无计留春住,泪垂,小亭布酒送春归。

攘袖撷芳菲,云裳落英映流水。何须恼恨东君去,细窥,桃花如面柳如眉。

她蹙起眉头,又看了一遍。这说的好像是一个姑娘在春末夏初之际,在亭子里布酒送春。最后一句……是说那姑娘其实不必去为春天逝去而苦恼遗憾,因为她的脸就像粉嫩的桃花,她的眉就像柔软的柳叶?他……写的谁啊?

正思索着,背后忽然响起白维扬痛心疾首的一声“哎”。岳知否未及回头,手里的册子就被白维扬一把抽走了。“求你吧,别看我十几岁写的东西好吗?”他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哀求道。

岳知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啊,写得挺好的。”心里却忍不住想最后那句“桃花如面柳如眉”,他虽然是个无聊家伙,但到底没无聊到编一个姑娘出来歌颂。他一定是看到那个送春的姑娘,一个美得可以媲美桃花的姑娘。谁啊,谁啊?

白维扬见她表情有些古怪,便低头去看本子摊开的那一页。看见是那首《南乡子》,他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了。他试探着看了岳知否一眼,然后闭着眼睛凑过去,往她附近嗅了嗅。

岳知否:“怎么?”

白维扬一本正经:“我怎么觉着你身上有股味道?”

岳知否还以为是屋里沾来的霉味,便把手臂举到鼻前,也嗅了嗅:“有吗?是屋里的霉味么?”

白维扬继续一本正经,他摇了摇头:“不是,醋味。”

岳知否瞪他一眼,笑了一声,不理他了,转身要走:“瞎想就算了,还胡说。”白维扬几步在后面跟上:“没有没有,我……”眼角瞄到本子上那句“桃花如面柳如眉”,他在心里啐了一口,呸……呸!“不是,这个……她在我离开京畿之前就嫁人了,如今也许都有几个娃了。”

原来真有其人,岳知否不觉停了步。她都没问,后面白维扬就全供了:“就以前府里那个丫头采薇,你见过的——”他一说岳知否就记起来了,她以前跟洪青他们进府办事的时候,见过这个名叫采薇的丫头一次,长得娇小玲珑的,十分可爱。她说道:“哦,记得,见过。”

白维扬一直将一句话奉为圭臬——这世上文人和女人是不可以相信的。虽然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从刚才她把一首破词反复看了几遍的行为就可以看出,她对此是有点介意的。白维扬毫不犹豫全盘供了:“她是我屋里的丫头,那时候府里人都不待见我,就她对我还不错,就……不过她调过来我这边一年,就被嫁出去了。你知道的,我那时候,喜欢的都留不住。到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觉得他们是故意的。”

岳知否没料到他这么轻易地就坦白了。现在的她是想不起来采薇具体长什么样了,但在白维扬的只言片语里,她仿佛看见了词里那个眉目如画的小姑娘,看见她和少年的白维扬调笑。记得十几天前,岳知否在烟雨湖边祭奠关雄飞他们的时候,还为了关雄飞一句“没几个人真心待他好的,你真心对他,他会记住的”,愧疚了好久好久。她以为就她一个被他记住了,没想到在她之前原来还有一个。这么一对比,她就莫名有些不舒服了。

她脸上虽然没有明写着不高兴,但她一开口,就忍不住酸。“虽说如此,但她走之前不是挺好的么?就在你屋里,每天回家都能看着。”敏锐如白维扬怎么会感受不到话里的醋味,这种场面最难把控了,他不觉有些紧张。紧张得来又很得意洋洋。“哪里好啊,就是她每天都在才不好。”他说道,“以前家里穷,冬天冷得很,我习惯了蜷成一团睡。你见过的,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睡成那样像什么话啊!”

岳知否瞄他一眼。你也知道不像话,你也知道你抓到什么抱什么,卷成一团睡得像个猫的样子很不像话。白维扬又说道:“我就是不想让她看见啊,多丢人哪你说。”岳知否不看他,弯腰去将长凳上的书翻个面继续晒。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在想什么,她“喔”了一声之后,竟脱口而出,道:“那你还挺偏爱人家啊,在她面前知道丢人,给我看见就不丢人了。”

“那不一样……”

他好像是随口答,这四个字却仿佛针一般刺在她身上,竟让她心里隐隐地有些抽痛。而后转念一想,她给他的好,采薇也能给。况且采薇如今身为人妇,再不可得,他少年时倾心的女子,又怎么是她能去比的。再一想,他一直以来也许只是把自己当战友,她怎么又能去跟那样一个女子相提并论。她转过头去看他一眼,又迅速转开目光。短暂的惝恍过后,她没说话,抱着空空的书箱,转身走了。

明明她是因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才转身走开的,但一路走,她就一路禁不住想。他怕采薇看见不喜欢,就不怕她不喜欢了?呵,是哦,她和采薇不一样。想起昨天洪青说他很在意自己,她还暗暗地高兴了一晚上。没想到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她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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