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人在泰州城下围着,我这伤不知道要养多久。在我无法亲自到泰州指挥的日子里,卫国人足以做好攻城的准备。泰州城的城防已经崩塌大半,卫国人一旦攻城,我们保不住泰州。”
韩退思虽然虚弱不堪,他说话的时候还是那样笃定语气,仿佛天下大事,都尚在如今这个苍白羸弱的他的掌控之中。“你们应该清楚,那一刀并不致命。但我怕等我病愈,卫国人已经做好攻城的准备,那时候就算我亲临战场,我也没有击退他们的把握。所以,是我把我遇刺身死的谣言放出去的,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引他们仓促攻城。”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一眼白维扬,轻声苦笑:“可惜,在我准备好一切的时候,父亲在城墙上被流矢击中,他病倒了。而你,却好巧不巧在这时候挟持了严太尉——我知道一定是你逼他帮你的,他这个老东西,想不出这样的计策——然后我准备好的一切,全到了你的手里。”
“我为了让他们相信我死了,我故意放谣言出去,故意辟谣,又故意不让任何人来见我,就是为了让他们以为这是欲盖弥彰。为保万无一失,我甚至……”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仿佛是有无形的针在刺他的掌心,他神情有些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这时候宁微却抬头看向了他。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把他的话接了下去:“甚至故意演了一出戏来骗我?”
她灼灼的目光追着韩退思,韩退思别开脸,避开了她的目光。宁微脸上的表情愈发苦涩,她干巴巴地苦笑两声,道:“呵……你,你利用我?”她这才想明白,自己在韩退思眼里,一直都是宁栩他们派来的奸细。他骗过自己,就相当于骗过宁栩,就相当于骗过京里文武百官。他这一招反间计使得倒是高明。
“你……你一直以来都把我当成什么啊!”要不是韩退思那天夜里对她情真意切的一番剖白,她根本就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她也就不会孤身去找他,不会舍了命地去救他……也不会弄到今天这样,和他一起亡命天涯。但他那天的话,原来都是假的?
韩退思仍然没有回过头来,他始终避开她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对不起。”
宁微不答话。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说道:“这一次……是真的。”
宁微这次连哭都没有哭,她就呆坐在他旁边,仿佛被抽了魂似的长久地看着自己的手发呆。韩退思终于转过身来,他看着宁微,好几次想和她说话,都到底没说出口。他最后抬头看了对面两个人一眼,决定匆忙结束这场对话。他说道:“我让他们都相信我死了,结果贺云,就是杨晓镜,那个叛徒,他在知道你回来了之后,就把我出卖了。”
“他知道我不信任他,知道我一直派其他人监视着他的动静。我一向不让别人进屋,他就借着这一点,诈传命令,调走跟在我身边的另外两个上京卫。然后,他企图把我杀死。
另外两个上京卫向来不太信他,他们意识到不妥,很快赶回来了。他来不及杀死我,就把我绑了起来,丢到书房下面我存放武器的密室里。在我被困的日子里,他跟朝中我的政敌成了同盟,他歪曲事实,给我安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你也清楚,圣上是个多疑的人,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他首先就会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当年我是怎么对付白玄的,杨晓镜就是怎么对付我的。他凭借着他在我这里拿到的所谓罪状,骗取了圣上的信任。”
“还好,这是他一个人的阴谋,其他上京卫没有参与,所以我那天逃出来的时候,才没有在储藏室的门口遭遇伏击。”他看着白维扬,“我之所以请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他在靖安司十几年,他清楚你们家的一切。他知道你们鄙薄他的为人,是不会与他和解的,他日你若得势,他必然会企图用他手里的所谓罪状,在背后害你。”
他难得地笑了笑,他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神情竟有些轻松。他说道:“虽然我和你斗了那么多年,但平心而论,栽在你手里,总比栽在那样一个卑鄙小人手里要好。至于你,我虽然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永世不得翻身,但我不希望看到我用了那么多年来对付的一个人,最后死在杨晓镜那样的一个小人手下。”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两声,他看向白维扬,道:“后来我其实想过,世上知我者寥寥可数,你算是一个。可惜啊,可惜这一世我们欠下彼此那么多血债,若有来世,说不定我和你还能成为知交。”
说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仇人没有死,但韩退思在说过这番话之后,却觉得这十几年来的深重仇恨竟一下消弭了大半。他难得地感受到了轻松,轻松了没多久,他就想起来,旁边的宁微还沉默着,她低着头,原本就娇小的她,这样坐着,看起来就更瘦弱了。
好像是感觉到韩退思在看自己,宁微眼里不觉淌下泪来。
韩退思没有安慰她的话可说,毕竟她没有误会自己,他是真的在利用她。就这样看了一会儿,韩退思终于说话了:“别哭了。”
宁微抹一把眼泪,不说话。
“……”
韩退思看着不哭也不理他的宁微,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他余光瞥到对面坐着的白维扬好像有点动静,他扭头去看。然后就看见白维扬看了宁微一眼,挑了挑眉毛,然后作势把旁边的岳知否肩头给搂住了。岳知否发现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