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带从她脸上滑落下来,习惯了黑暗的她不得不眯着眼睛去看外面的景物。一开始她只看见一片耀眼的白,等眼睛适应过来了,她才看清,面前的是何等壮阔的一幅景象。
高大的蚀月崖间,现出半轮红日来。初升的朝阳还不能照亮整片天空,高处的天幕还是灰蓝色的,唯有太阳周围的一圈天空被照亮了。紫微山上还留着多年前的古国皇宫遗迹,宫殿黑色的轮廓被团团白雾萦绕,淡淡的一个灰影映在红日周围紫色的天幕上,远看去,仿佛碧落仙宫,琼楼玉宇,美得好不真实。
天上还是暗的,山谷里的河流却是金色的。熹微的阳光被流动的河水反射,映出一片灿烂的金色来。泉水从山上流下来,汇入蚀月崖下的河流中,那些倾泻而下的泉水仿佛流淌的金子,闪闪发亮。古人所言“浮光跃金”,大抵就是如此了。
岳知否望着这奇特壮美的景象出神,白维扬在她后面说道:“还记得我藏的那幅《乾坤泻玉》么,画的就是这里。”岳知否记得那幅画,她在将军府里见过。她望向面前画一般的蚀月崖,道:“记得。这蚀月崖我也走过好多次了,我竟不知道画上的就是这里。现在的蚀月崖,竟比画里的还要美。”
朝阳冉冉上升,整个蚀月崖都沐浴在金色的柔光里。天亮了,金黄色的霞云,粉红色的霞云,都在蓝色的天上游动。紫微山被耀眼的金光吞没了,古国宫殿的剪影消失了,远处的山脉像被这炽热的阳光融化了,融成了一汪金色的泉水,汩汩地也流进了河里。
岳知否不觉叹道:“真好看哪——”她说着放松下来,靠在了白维扬身上。她仰头望着天上游鱼一般穿梭的云,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以前在演武场罚站的时候就总是想,我要是隐居山林就好了,住在这样的地方,自由自在,谁也管不着我。我记得我小时候好像也和爹娘住在山林之中,每次想起,都觉得这湖光山色,渺远得如梦一般。”她慢慢地舒出一口气,而后转过身来,望着白维扬,轻声笑道:“那时候洪青他们闲聊,他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我想云游四海,看遍大好河山,他还训我,说我没点远大志向,就想着玩。”
白维扬也笑:“你听他的,他有远大志向,他整天就想着有很多银子,躺在家里把自己当猪养——他不止说你,他不也老说我没点出息么?这问题之前也有人问过我,说来也巧,我想得和你的倒挺像。”
岳知否闻言,有些惊喜地问道:“是么?你想的是什么?”
“我想的是,云游四海,陪你看遍大好河山。”
岳知否反应过来他是故意引她问的,她哧的一声笑出来,道:“你就会说。”白维扬:“哪有,我这不是陪你看么,我向来都说话算话的——”岳知否打断他的话:“哦?那你那三百首词呢?”白维扬宛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笑容顿时收了:“你……”岳知否:“你不是说话算话么?”白维扬:“……行行行,被你抓住把柄了,写就写,一辈子那么长几十年,三百首不怕写不完。”说两句又高兴了,一高兴又开始瞎说:“我拖到八十岁给你写,一天给你写十首——”岳知否:“你说的,我可记住了?”白维扬忙拦她:“不不不……你这,我不说了成了吧。你这人,就不能让我随便说说。”
两人看着太阳从河上升上来。岳知否倚在白维扬身上,她忽道:“你夜里把我叫起来说有要紧事,原来就是来看日出?”白维扬:“不然?”岳知否:“这要紧?”白维扬:“当然。你看我什么时候肯这么早起来的,我上一次看到这样景色,还是五年前连夜逃跑,走到天亮看到的。”他扭头去看他们所在的荒原,道:“不过那时候是秋天,秋天的景色没有现在的好。你别动——”
说着,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带着她的手往外摸索,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地上那些刚长出来的低矮青草。她摊开手掌去抚摸春天的新草,鲜嫩的草叶上还留着未干透的露珠,草尖拂在手掌上,痒酥酥,凉飕飕的。
白维扬的手却悄悄地爬过来跟上,趁她不注意,他将她的手握住了。
他什么都没说,她也沉默着,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十指紧扣。
他慢慢地凑上来,胸膛贴着她的脊背。他下巴垫在她肩上,嘴唇凑上她的耳朵。他在她耳边轻声叹了一口气,然后似乎有些无奈地说道:“完了。”
“我好喜欢你啊。”
他不加掩饰的喜欢就像这漫天的灿烂阳光,连亘古不化的坚冰都能给化成一汪温柔春水。何况是她。
岳知否转过头来,她看着他,忽然扑过去将他抱住。
她也把下巴垫在他肩上,把嘴凑到他耳边。两人贴在一起,她听得见自己咚咚的心跳,也听得见他的。她知道白维扬在等着,但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法像他那样直接地把话说出口。感觉到白维扬等得有些没耐性了,手开始忍不住去抠旁边的草了,她缩开了。
白维扬看向她的眼神里有几分失望有几分哀怨,藏都藏不住那种。
她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
她想了想,忽然往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而后迅速转过身去假装没事发生。
剩下猝不及防又被偷吻一口的白四公子坐在那里,彷徨茫然又不知所措。
……这发展不对啊?为什么被偷吻的总是他?
回过神来之后他在她背后“呵”了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