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藏青色公服的秘书敲了敲门进来,走到正伏案于办公桌上卷宗前的顾彦宗身边,俯身下去,轻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顾彦宗沉吟片刻,示意秘书出去。
秘书恭敬地弯了弯腰,转身走了出去,带上门。
顾彦宗摘了老花镜,放下水笔,坐在椅中沉思片刻,拿起电话接顾长钧,一时联系不到人,留下口讯挂了。另又拨了个号。
片刻后,电话接通。
“老许,是我。”他对着话筒说道。
那头的许司令笑应:“总理日理万机,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致电许某?”
“老许,我刚得了个消息,说长钧前几日于众目睽睽之下在上海火车站击毙了一人
。你可知此事?”
“你也知道了?”
许司令用不大在意的语气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警厅经过实地调查,取目击证词,死者图谋不轨在先,长钧出枪自卫罢了。长钧为军人,在军部是我直接下属,照惯例,结案第一时间便上报至我处。我本想知照你的,又一想,不过是个小意外罢了,你又忙,就没搅扰你了。”
“老许,我听说的却不是这样。方才有新闻人士通过民主开言渠道将此事递到了我的面前,质疑此案是个人恩怨而致的私决,有违民国立法精神。具体过程到底如何,你可知晓?”
电话那头许司令立刻怒了:“扯鸟的蛋!什么狗屁的立法精神!真打起仗来,靠这些个只会口诛笔伐,今天骂骂这个,明天骂骂那个的什么新闻人士?中国不出三天就要亡!”骂完意识到不妥,又缓了缓,“顾总理勿要见怪,我行伍出身,说话改不了这个调。我的意思是,长钧是我的下属,这种公职之事归我的管辖。此事警察厅已结案。长钧是空师英雄,刚前几天又试飞大获成功,连总统也亲发嘉奖令,我绝不容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新闻人士造谣污蔑名誉!”
挂了电话,片刻后,铃声响起。
顾彦宗接起电话,那头顾长钧的声音传了过来:“爸,您找我?”
“你立刻回来见我!”顾彦宗的声音有些恼怒。
顾长钧沉默了下:“我本就要回去的。您想知道什么,回去了我再告诉你。”
……
第二天,顾长钧搭一架军机回到北平,到家是深夜,立刻被等着的顾彦宗给叫进了书房。
当时萧梦鸿已经陪着儿子上床睡了,还不知道顾长钧回了家。
她是在三天前先回北平的。
对于她的离开,顾长钧当时并没阻拦,只派了个人跟送她回来,说这边的事完了,自己就回去。
从在火车站台上枪杀丁白秋,直到萧梦鸿登上火车离开上海的整个过程中,两个人都很平静。平静的到了异常的地步,就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萧梦鸿回到家。家里一切和她走之前没什么两样。顾太太和家里下人们当然知道顾长钧试飞成功的消息,这几日的报纸和广播都在大力宣传,都是与有荣焉,见她回了,你一言我一句地打听当时的场景,恨不能亲眼目睹。至于顾长钧并没与她同回,倒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平时本来就不常常在家,已是常态。
顾长钧说他这两天就会回。所以她在等他回来。表面若无其事等待的间隙,她也反复地在考虑。
这是个非常艰难的抉择,尤其是有了宪儿的情况之下。并且,还要在顾长钧的父亲,这样一位亲厚,而她在心里也极其敬重的长者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萧梦鸿看着身畔儿子酣睡的模样,心情纷乱,久久无法入眠,忽然听到楼下仿佛隐隐传来顾太太的一声惊叫,坐了起来。
……
“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彦宗点了自己的烟斗,问
。
他书桌的桌面上还放了几份近日的时报。最上一个版面里,有张飞机横越黄浦江口的配图。
顾长钧直立在父亲的面前。
“我和德音起了点不快,次日她离了饭店独自回北平,我追去火车站,想拦她回来,正好遇到从前的那个丁白秋在纠缠她。我便迫德音执枪,毙了丁白秋。”
“过程就是这样。”
顾彦宗执着烟斗的手停顿了下来,吃惊地看着儿子。
“你说什么?丁白秋?”
“是。”
“你迫德音开的枪?”
“是。”
“那么我再问你,这几年里德音和这个丁白秋还有往来吗?”
“应当是没有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被书桌旁那盏落地台灯斜投到地面上的长长黑色身影,却赤-裸-裸像一把横在了地上的刀。
顾彦宗盯了他片刻,忽然扬手,将手里的那根烟斗朝顾长钧重重地掷了过来。
烟斗砸到了顾长钧的肩膀上,缸里火红的烟星沫子四下飞溅,点点迸烫到他脖颈和脸颊皮肤上。
顾长钧的眼角微微抽了下,依然站着没动。
“畜生!简直就是没有人性的畜生!为所欲为!我顾彦宗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顾彦宗从中年后,就极少再发这样的雷霆脾气。此刻他的脸涨的通红,霍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在原地转身走了几步,一把抓起桌上的那柄鎏铜镇尺,疾步到了顾长钧的背后。
“把衣服脱了,跪下!”他咬牙道。
顾长钧望着父亲,解开了上衣扣子脱了,慢慢地跪了下去。
顾彦宗扬起镇尺,毫不留情地朝他后背用力抽了下去。
镇尺长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