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在朝中掌管科举事务,弟弟亦秋闱折冠,如今出了乱子,薛大人则首当其冲,况且微臣又一向与薛大人政见不一,他又怎会暗中同微臣有私微臣清白,忠贞之心日月可鉴,还请陛下明察,莫要冤枉了忠贤!”姜复膝盖一弯,铿锵有力跪下,不声不响顺手扯了一旁早已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姜宽,姜宽踉踉跄跄几步,惊颤地匍匐在丹陛下,只敢偶尔偷偷拿眼睛觑一觑面沉如墨的姜复,不断使眼色恳求伯父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容熙捏住薛忖的官印摩挲一阵,似是想起什么般,又忽然笑开:“听闻姜宽与薛忖一向交好,时有往来,就连恭仪都曾前去薛府拜访,秋闱那日朕亲眼见你们同高爱卿辩驳,倒真是深厚的同窗情谊!”
薛忖和姜宽闻言身躯一震,那日世族子弟和寒门贡生之乱威震京城,薛忖为了讨好姜宽便替他羞辱那穷酸的中年贡生。没成想半道上竟招来了微服私访的容熙,更有甚者,如今在大理寺占有一席之地的高旭就是那日狼狈狭隘的穷酸书生!他们对视片刻连连矢口否认,意在将自己的罪名从对方那里摘除得干干净净。
只有永恒的利益,却没有永恒的挚友。薛沉璧眼皮一掀,看着这互相推卸的二人,薛沉璧嘴角的弧度越发嘲讽。
刀剑错杂铮鸣,她听见李世景被御前侍卫押着跪在容熙足下,痛哭流涕泣不成声。抬头望去,李世景距她不过几丈,褴褛衣衫下的模糊血肉透过麻布囚衣散出一阵阵腐臭的味道,恶臭气味熏得薛沉璧几欲作呕。
姜复面不改色将人不人鬼不鬼的李世景打量片刻,眸光微闪,嘴角下撇,神情变幻莫测。
李世景昨夜还躺在尚书府的玉萱杉雕花拔步床上和新娶的小妾温存时,就被大煞风景的高旭从被窝里拖出来,用碗口粗的粗麻绳一捆,赤.条.条地被关入了大牢。
肃京的冬日不是好捱的,檐下滴水成冰,檐上白霜萋萋,半握月光从狭窄逼仄的阑干处漏进脏污颓败的牢房中,李世景全身上下仅着一条滑薄亵裤,他眼瞅那清冷刺骨的月色,缩在牢中的一堆杂草里冻得皮肤青紫。
高旭捧了碗狱卒奉上来的热茶,安然坐在紫檀圈椅里和他对峙。逼问许久,高旭见李世景闭口硬是不肯吐出一个字也懒得再和他耗下去,索性指使京都卫严刑拷打。
李世景被布蒙了身子又泼了半盆冰水,高旭一个寒门子弟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奸滑手段,用蘸了盐水碎沙的鞭子抽得他皮开肉绽,李世景半昏不醒之际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一步步靠近。
他伏在遍布灰尘的地上满身冷汗,费力睁开眼,朦胧视线中走来一人,衣色似是宫里才能用的青莲色,他凉薄如冷月的声音飘散在死寂夜色中,语气低沉犹如魑魅魍魉,响彻于他耳畔,竟有种招魂摄魄般的可怖:“你在姜复眼中也不过是个棋子,他又何曾将你当作心腹和族人你在这里关了一夜也未曾见他差人救你,长公主府的探子一向灵通,不可能不知你被京都卫押入牢中,此番事出有变因此弃了你。他提防你可防得紧,方才同你温存的那位美人亦是姜复亲手挑选送入尚书府,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恐你生出贰心。若我是你,此刻定然弃暗投明,拜在圣上跟前谢罪,即便日后不能受重用,以你的抱负,大约只需过上衣食无忧,腰缠万贯的日子,治国安邦于你而言也只是个谋财的幌子罢了。”
那人顿了顿,饮口热茶润喉,袖口上的纹路深刻繁复,半晌又隐忍道:“不瞒李大人,从前南安侯府惩治人的手段可谓是花样百出,听闻寒冬腊月之时,将人缓缓放到水牢里,全身浸在冰水中,每每昏睡便用带了钩刺的鞭子抽打皮肉,直至血肉粘连凝固放可罢手……李尚书应该知道该如何做了”
李世景虽是姜复的姻亲,却实是未有半分姻亲的厚待,长公主使唤他比使唤婆子侍女还顺手,秋闱东窗事发也想舍了他做个垫脚石。
李世景想起往日自己甘愿做替死鬼的愚蠢模样,越想越气。去了半条命的李世景再无顾忌,他恶狠狠瞪了面色犹疑不定,许是想推他出去做替死鬼的姜复一眼,昂首振臂呼喊,精神矍铄道:“罪臣有事禀报,若非姜丞相威逼利诱罪臣,罪臣也不会鬼迷心窍。姜丞相与礼部勾结,誓要其侄姜宽入仕。朝中几位大臣亦生出了歹意,合谋以卷中印记为暗号,并压下了薛侍郎义子的策文。然罪臣未将此举告知薛忖,不知薛编修怎得了消息,但顾太师力荐薛编修,说他文采斐然,风骨为上,策论别具一格,是不可多得的奇才……主考官瞧了那文章一眼深深叹服,做戏过火反倒会引火烧身,卖了个人情给了顾太师……”
张若芷宛如垂死挣扎的病人回光返照,原本颓败脸色登时鲜活起来,她就近攥住李世景的破败囚衣,也不管那衣衫是否脏污不堪,急不可耐道:“大人此意是我们忖儿并无半点过错我们忖儿是今次正经的新科状元”
姜复发尽指冠目眦欲裂,双目大如铜铃,眼角险险有崩裂之势,他暗暗掐着姜宽的手反复揉捏,压下火气道:“胡言乱语,本相何时指使你做这些下作之事本相念在旧年之情提拔你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你不感激也罢反倒恩将仇报含血喷人!说本相为害朝堂可要拿出证据!”
双方僵持不下,情态十万火急。薛沉璧忽然想起自己早晨尚未用过点心,腹中空空如也,正是能够拿来做文章构陷薛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