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说,孩子是父母的延续,总能从孩子身上看到属于父母的特质,容貌、声音、思想、品格……如此种种。见子女如见其父母。因此倘若一旦离去,有子女在,便仍然可见遗存,仿佛昔人犹在。
都是放屁。
他正注视着的这个女人,艾琳·佩拉希雅·波特,充分证明了他的观点——尽管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她恰是上述那段话毫无疑问的、活生生的例证。
当然,需要首先说明的是,她在容貌方面完全没有继承她的母亲,金妮维亚·莫莉·韦斯莱——她们的脸型不一样,五官形状之间的相似度不显著高于随机取样的两名路人女性,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更是天差地别——通常人们说起这方面话题的时候,所指的都是她与父亲的相似,关于艾琳·波特继承了父亲哈利·詹姆斯·波特的外貌特点,他们有着同样的黑色头发(以及不服帖的特性,不管她的发髻绾得多么严谨,总有那么一绺顽固的发丝要散逸出来),同样的绿色眼睛(据说都来自那位杰出的女性莉莉·伊万斯·波特),同样的面部轮廓和身材比例。哈利·波特的个子不大,但是相当匀称,当类似的比例配合女性的修饰(高跟鞋、加高的发髻、长款礼服裙等等),艾琳·波特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非常高挑和优雅了。
——啊,这正是一条直观差别。作为女儿,她并不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与她的父亲真有那么相像。
他们的眼睛也没有那么相像。尽管都是同样的形状,颜色也都如最上等的祖母绿宝石,但是在任何真正用心的人看来差别一样如天地那么明显。艾琳·波特的眼睛永远都是那么熠熠光彩的,看不到任何阴影。她的父亲则不同。即使在直视他人的时候,哈利·波特的眼睛也很少透出真正的热情,以至于他能轻松且清楚地回忆起每一次它们明亮起来的模样。
他们的表情神态更没有类似而值得一提的地方。事实上这是最擅长违心之语的人也无法说有什么相同的地方。艾琳·波特真的天生就知道如何待人接物,长袖善舞风采翩翩,无论是有限几个亲人朋友的家庭式场合还是如眼下填塞着几百人的会场大厅,都能进退周旋从容自如。哈利·波特却从来也不曾有一刻真正享受过人群,没有即时转向、脱身逃离已经是刻意严格训练的成果——而这源自于令人惊叹敬佩的强烈责任感,以及或许可以套用其常用来自嘲、但确然无疑存在着的格兰芬多勇气。v手机端/
他依然清晰地记着第一次见到哈利·波特时的情景。他对那个两次拯救了魔法英国的男人充满了好奇,因而有意引导英国魔法部的官僚们将那个男人牵扯进正在进行的商务谈判,“以个人的身份,以哈利·波特的名望和荣誉为魔法英国提供担保”。他以为会见到一个强大且强势的年轻人,一位生涩而野心勃勃的未来领袖。他从来没想过更无法想象,一个建立了不世功勋的青年对其恩德再造的社会要求的唯一回报是如同任何一个普通人的安静不受打扰的生活——恰恰正是无法被满足、被实现的。
哈利·波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毫无疑问他听不懂任何专业的术语,关于金融、经济和巫师政治。他身上没有一点点通常所谓“救世主”应有的光环或是那种天生强者的气势,相反,是茫然无措的尴尬突出了他的存在感。然而任何时候当被要求,他都随时准备好了提供他所拥有的一切,为这个国家的重建竭尽所能。
——“你知道这要求是过分的,尤其当对你个人而言,将是极其苛刻的吗?”在后来他们彼此交集的二十年时间里,他只有一次忍不住让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他得到了哈利·波特的回答:“相比于整个魔法英国能得到的,并非我个人不能支付的代价。更何况我也并不知道其他支持我的国家的方法。”
这当然不是他停下的原因。在从这个被破坏的国家和社会攫取了足够多的财富和权势之后,理智的判断才是一切决策的根本。他充其量是在依照常规作出决定的同时,又顺应了内心情感的要求,推迟离开这个岛国的具体时间,就像任何人在完成一件大事后稍稍享受几天的放松休闲。只不过他没想到几天会变成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他充分了解这并不是常人所能称呼的“友谊”。因为其中有太多的畏惧。说起来可笑,哈利·波特,两次击败了黑魔王的男人,居然害怕他。在前几个年头里,哈利·波特的紧张和小心翼翼就和白纸上的黑点一样明显。哪怕随着往来的增加、彼此认识的深入,相处逐渐变得自然和常态,这种言行举止中的额外谨慎始终都在,一直延续到波特单方面的骤然终止。这或许是他很少见到哈利·波特在自己面前放松精神的原因。但他也同样观察到即使在金妮维亚·波特和德拉科·马尔福面前,那个男人也很少放开情怀——而那理当是他最亲密的人,他的妻子和挚友。
“因为我对你有所求,伯爵……莱因哈特。而你绝不欠我什么。”很少的几次,黑发绿眼的男人会在火焰威士忌的全力进攻中败下阵来。“与魔法部无关,是我自己的意愿,我希望你能做那些投资决定。但我无权要求你这么做。我不是在努力实现魔法部的意图,完成他们的工作——我是在完成我自己的。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责任,我只是加给了自己那些责任。”
“所以,那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