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衣领抽出“量”的掌印,窝在掌心,放在心口的位置,心下一松,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有人在唱戏,女声吊着嗓子,咬字倒还算清晰。
“……偶然间心似缱,
梅树边,
似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怨、便凄凄惨惨无人念,
待打并香魂一片,守得个阴雨梅天
……”
这是一折牡丹亭。
哀婉凄美的唱段,生生被唱成亡灵哀悼曲,阴森恐怖,倒可以直接用作招魂。
过了一会儿,对方换了一折红楼梦——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fēng_liú,质本洁来还洁去,不叫污淖陷渠沟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画风一转,又成了魔界生死恋,魔音穿孔,吊梁三日。
等唱西厢记的时候,声音已经离木鱼越来越近,直到出现在她头顶。
哀哀怨怨唱完,还捏着嗓子假哭了一会儿,唱做念具全。
“呜呜呜呜……嘤嘤嘤嘤……谁怜奴家……”
像是发现什么——
“咦,你睡在这啊!我找你好半天了呢。”
那人也不怕生,干脆坐在她的脚边,自顾自说着,“我白天那会儿,还以为你能看见我呢。”
她的声音瞬间又恢复了之前卫生间里的生气勃勃。
“你是哪人啊,我是帝都人,顺路的话一起回家好不好?如果你不害怕,我可以帮你拎东西啊,我看你手也不方便。”
“你说你年纪小小的,手怎么就残疾了呢,我走过好多路,认识了好多医生,我还偷过他们的药。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说不定有一天,你手就可以恢复了呢。”
木鱼翻了一个身。
听那妹子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你家男人好帅啊!吃饭的时候,我光顾着试探你看不看得到我来着,完全没注意到有帅哥啊!早知道多看半个小时了。”
……
木鱼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眼前依旧一片暗黑,木鱼从床头摸到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五点十七分。
她掀开被子,从床下下来,脚一触底,就踩到了厚厚的一截布料,像是谁的大衣。
手机没有熄灭的手机屏幕,将小小的隔间投出一层浅浅的光线,木鱼借着这不亮的光向下看去。
——那姑娘正四仰八叉睡在地上,蜷缩着半个身子,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凉,她半个头包在风衣下,双手抱胸,努力让自己更暖和些。
木鱼想了想,绕过她,准备往外走。
没想到这么小的动作,还是吵醒了她,她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站起来。
跟在她身后,她走一步,身后人也走一步,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不说,又恢复了自言自语。
——“你一个人上厕所吗?会不会怕鬼啊?我一个人上厕所就很怕鬼。”
——“所以我总是等有人上厕所,才一起跟过去,不然有鬼怎么办?”
木鱼眼角抽了抽。
停下了脚步,她抬眼看了看厕所门外的标志,确定里面没人,像是没有听到身后人的吐槽,伸手打开了厕所的门。
就当木鱼走进厕所的时候,身后人居然一只脚抬起来,正打算跨进来。
被木鱼啪的一声,关在了门外。
门外人摸了摸鼻子,有些清醒过来:“对哦,火车的厕所是单人间的,我都睡糊涂了。”
说着,转过头走了几步,打开了对门的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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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
水流哗啦啦的倾泻到洗手池里,木鱼左手伸到水流底下,影子清楚的倒影出门外的情形。
那个姑娘睡眼朦胧的从厕所里出来,一侧身,向洗手间走来。
她站在镜子前,歪着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奇怪:“明明镜子里能有我的影子啊,为什么我就死了呢?”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半举着双手,咧着嘴举着爪子,龇牙咧嘴做了个鬼吃人的基本动作。
一摆过头对向木鱼,小眼神还挺带劲:“嘿嘿,小姑娘,你怕不怕?嗷——”
往木鱼身上靠近,头凑到木鱼的脖子处:“怕不怕我把你一口吃了?”
狭小的洗手间里,木鱼一把扣住粉色大衣姑娘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木鱼单手扣在粉色大衣妹子的脖子上,往前一步,将她钉在了墙上。
这一次,木鱼居高临下,半低着头看着几乎坐在地上的人——
“谁说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