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八的年纪,五官轮廓还达不到成年人的深邃,但眉梢眼角却异乎清俊,清俊中被揉进青涩皎洁纤尘,整个脸部线条一气呵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翩若惊鸿。
一眼足以让人感叹造物者之神奇。
所谓惊艳,大致如此。
眼前这份忽如其来的美好足以让人忘却凡尘俗世。
这张脸生在这样的时代,假如当它成为一张公众面孔,那么这张面孔所创造的经济效益绝对会是惊人的:不会演戏不要紧,导演会对说“嗨,boy,只要你露个脸就可以收工了”;不会唱歌不要紧,唱片公司制作人轻声细语“亲爱的,只要你对着镜头微笑,把歌词念一遍”;广告商们更是雷厉风行,直截了当地递上支票本。
以上想法发生在顾澜生看清楚男孩的脸时十几秒内。
顾澜生不得不嗟叹,这个世界还是存在“耳濡目染”这种说法,顾家从事娱乐产业,到了他已经是第三代了。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现在,他得想办法尽快结束这尴尬场面,尴尬且不光彩。
少年有着和顾澜生同样的黑色瞳孔。
但愿,少年是一名中国人。
异国遇到同胞等同于他乡遇老乡。
“中国人?”顾澜生用俄语问。
回应他的是扑面而来的烟雾,少年手里的烟在眨眼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半截烟灰。
烟雾缭绕,中少年微微眯起双眼,似是在回味尼古丁所带给他的感官冲击,在这场感官之旅中有仙乐,有罂粟,有女人曼妙的身姿。
抬手,少年抖了抖烟灰。
这下,顾澜生心里乐呵开了。
嗯哼,乳臭未干的小子把短板暴露出来了,抽烟姿态的确是很优美,但抖烟灰的动作已经充分说明一起。
在和尼古丁的交道中,这是一名新手。
这个小发现让顾澜生心里稍微平和一点,那牢牢钉着他的脚看起来也没那么刺眼。
这时,压在自己肩膀的力道有所松懈,试探性地顾澜生左肩稍做移动,少年警告目光迎面而来。
好吧,顾澜生一动也不动。
少年抬了抬夹烟的手,手往顾澜生的头顶。
艹!顾澜第二次在心里咒骂。
少年把他的头顶当成了烟灰缸。
真是……
手握成拳头状,眼睛对上黑黝黝的直径口。
这一次,不是塑料吸管了。
算了,每人都有倒霉时刻,顾澜生松开手,手掌贴在自己牛仔裤上,以此来驱除手掌心的湿意。
少年抖烟的手势是很菜,可在耍枪这方面是一名魔术师,也就眨眼间手里多了一把枪,甚至于顾澜生都没看清楚这把枪的出处。
不远处的售票厅依旧灯火通明,又有人从走道出口经过,那人手机掉落在了地上。
手机掉落在地上的声响如谁的手轻敲了一下顾澜生的后脑勺。
元神归位。
少年走了,早就走了。
顾澜生呼出一口气,少年轻飘飘丢下的那句“劳驾”尾音似乎还在他头顶上徘徊,那声“劳驾”伴随着第二枚往他头顶上按的烟蒂,忍无可忍中双拳再度握起,然后他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就贴着他的太阳穴。
拳头再次松开。
劳驾?!
一把拍落头顶上的烟蒂,这自然不够,脚狠狠踩在烟蒂上,直到确认那枚烟蒂变成一具尸体,顾澜生这才收回脚。
从售票大厅方向传来凌厉的一声“先生。”
看了一眼贴在廊道上“乱扔烟蒂者罚款一百卢布”的标语,顾澜生把一百卢布交到冰球馆的工作人员手中。
对于顾澜生来说,来到摩尔曼斯克的第二天是倒霉至极的一天,这天一名少年以那样莫名其妙的方式劫走他的烟,还让他的头顶充当了一回烟灰缸。
现在,顾澜生基本上可以确定少年要么就是中国人,要么就是和中国有很大的渊源。
离开前,少年接一通电话,顾澜生清楚听到少年用中文说出一句,也是短暂通话过程中唯一一句:“是的,我见到他\她了。”
至于少年口中的是“他”还是“她”顾澜生无任何好奇,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倒霉地方。
一走出冰球馆,顾澜蓁就决定把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毕竟,他才损失几根烟而已。
回到维多克的家已是八点左右时间,维多克正在和他那位叫阿米奴的邻居喝酒。
阿米奴在摩尔曼斯克港工作,莫斯科是他的家乡,为了支持家乡球队,他把这礼拜的早班都换成晚班,到现场去给家乡球队加油打气,没想到球队以那样的方式输掉比赛。
九点,阿米奴沮丧着一张脸离开维多克的家,他得去上夜班了,离开时一脚把维多克的猫踢了连翻几个滚。
维多克也不计较,他和顾澜生说,阿米奴大叔除了爱喝点小酒之外,其他方面都还不错。
一月十八日,这天对于摩尔曼斯克人来说是特殊的一天,在这一天他们将送走极夜,夏至来临前,太阳将从地平线升起。
当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下午三点半开车看夜景”的趣谈就变成“深夜我在俱乐部喝得醉醺醺回家路上遇到刚从森林采完蘑菇的老夫妇”。
这一天,也是顾澜生在这座城市的最后一天。
这天,顾澜生起了个大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