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过,便是立春,出了正月,天渐渐变暖。
然而到了二月初十,突地气温骤降狂风不止,鹅毛大雪翩然而至,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天地间银装素裹,纯净无暇,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污垢一一荡涤。
雪,轻如薄纱,美如玉蝶,擦过窗边,落在窗棱子上,打湿了窗纸。
侧躺在木椅上的女子低低的叹了一声,嘴角一阵抽搐,淡淡的血腥味顺着舌尖在口内化开。
她知道,嘴角的伤口又裂开渗出血了。
“夫人,您喝口汤吧,喝了汤,伤就好的快了。”丹香捧着一个玉瓷盘子推门进来,上头放着一只锦鲤洗水碗。
看到主子嘴角有血丝,丹香忙将盘子放下,“夫人,奴婢给您上些药。”
说着眼圈一红,泪盈于睫,心疼不已。
女子摆摆手,淡淡的道,“小伤,无碍。”
她头发凌乱,散散的披在肩上,盖住半张脸,露出来的半张脸,白的吓人,面颊高高突出,眼窝深陷,乌黑的大眼珠似是要凸出来一般,十分瘆人,身上穿着的藕荷色对襟棉袄上有几道裂痕,露出里头脏烂的内衬。
丹香只瞧了一眼,便再也忍不住了,泪珠子悄然而落,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见她这般,女子嘴角又是一阵抽搐,可不就是小伤么?对比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结了疤的没结疤的,一层层一道道,嘴角这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她来到这里已经三天,这雪便也下了三天,似是在替她喊冤,又似是要把她心底的痛楚尽数掩埋。
若不是身上剧烈的疼痛不断的提醒着她,她只当自己已经进了阎王殿,可她却偏偏还活着。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死而复生,她却再也不是原来的她,也不再是周国的皇后,而成了敌国大魏皇帝的嫡亲外甥女儿叶清鸣,如今被软禁在夫家勇武侯府里。
可是她的焱儿,她的焱儿又去了哪里?
她嫁入皇室十年,一直不孕,好不容易怀了焱儿,生产之时又是难产差点死掉,原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曾想还未出月子,大魏便来攻打周国。
令人痛恨的是,大魏居然派人将她还不到一个月的焱儿从皇宫里偷走,她一时惊怒引发了产后大出血,等她再醒来时便到了这里。
而她醒来的日子离她大出血昏迷却又隔了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她竟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一直躺在周国皇宫里昏迷不醒么?可为何她半点感觉都没有呢?
焱儿,她的焱儿到底怎么样了?
一想到这里,她整个脑袋都撕心裂肺的疼起来,似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里头钻来钻去。
关于叶清鸣的诸多记忆也汹涌澎湃的来回翻腾,嗡嗡嗡叫嚷着不肯停息,似是要把她的脑袋撑破一般。
丹香见她一张脸疼的纠在一起,忙半蹲下来跪在她跟前,“夫人,夫人,是不是头又疼了?”
她苍白着脸艰难的摆摆手,“不碍事。”
这点疼又算的了什么?比起丧子之痛根本是轻之又轻。
她眼里浮上一层泪雾,眼角有一滴泪落下来,她忙低了头,并不想让跟前的小丫头看见,免得替她伤心难过。
可小丫头却并不知道她到底为何落泪,只道她身上的伤又疼的厉害了。
尽管再不情愿,她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她叫叶清鸣。
叶清鸣,本是大魏长公主霍冠雅唯一的嫡女,又是忠信侯府叶家的三小姐,封了霍叶郡主,这封号乃是太上皇亲封,单看这封号便可知皇家对长公主的看重,对忠信侯府叶家的器重。
而叶清鸣本人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但凡她想要的,没一样要不过来的,生生被宠出来一身的坏毛病,骄纵霸道蛮横……与之相关的皆是贬义词。
两年前叶清鸣刚刚及笄,偶遇从边关回京的大将彭子轲,一见钟情,再见非君不嫁,非要新皇,也就是叶清鸣的皇帝舅舅下旨赐婚。
那彭子轲又是什么人呢?其父也是大魏的一员猛将,南征北战立下过汗马功劳,因此被封为勇武候,几年前不幸重病去世,作为嫡长子,彭子轲理所当然承袭了爵位,成为勇武候。
俗语虎父无犬子,彭子轲比其父更加勇猛,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很快便成为大魏新一代猛将。
正因着这父子俩的傲世奇才,彭子轲之母严氏便有些傲娇,总觉得儿子乃旷世奇才,又立下大功,这满京城的闺秀都得任其挑选,如此这般,骄纵蛮横的叶清鸣又岂能入了她的眼?
严氏又恐皇帝下旨赐婚,遂先下手为强,挑了吏部尚书府的嫡长女,准备上门提亲,不料吏部尚书府却提前为其女定了亲。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又挑选了几家的小姐,皆是正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嫡长女,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相中的几家全都以雷霆之钧迅速定亲。
恰在此时,皇上的赐婚圣旨送到勇武候府,正是指了霍叶郡主给自己的儿子,她这才猛然惊觉定是叶清鸣从中作梗,但皇命不可违,尽管满腹怨愤,她也不得不认了这门亲事。
成亲当晚,大魏与周国战事吃紧,彭子轲来不及洞房便火速赶往边关,自此,新娘子叶清鸣便开始独守空房,因着她的家世背景,严氏也不敢刁难,只略略稍显冷淡,倒也过得去。
本以为风平浪静了,谁知两月后传来彭子轲战死沙场的消息,积压在严氏心底的怨愤突然爆发,没了唯一的儿子,只剩下一个疯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