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娥哆哆嗦嗦,忍不住又向那双黑瞳看去,黑瞳如古井,又如古镜,她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极苍老,极丑陋,极可怖!
江玉娥又捂住了脸,不敢再看!
吴翩翩站直了身体,将软剑收入腰中,“你好脏,我不杀你!”
她冷冷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不带任何鄙夷或者恼怒的语气,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江玉娥“啊——”的一声凄厉长叫,放开了捂脸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拔开盖子,就往嘴中倾倒。
吴翩翩退开几步,然后就看见江玉娥捂着自己的喉咙,喘息如牛,栽倒在地上,抽搐着,很快就失去了声息。
公主与云妪惊骇地看着这一幕,江玉娥就这样死了?被人几句话就说得自杀了?
而伏在地上的江飞则是惊恐,若非他浑身松软无力,他感觉自己一定比刚才失魂落魄的江玉娥抖得还厉害。
他想起了一门古老的邪术:摄魂术!
他还有幸见过一次,但是摄魂术在于“摄”,紧紧摄住对方的目光,进而控制对方的心神,及其强悍,但也极其危险,一旦未成功便施术者便会自遭反噬。
但刚才这人显然施展的不是“摄魂术”,也并未控制对方心神,只是辅以言语,成功地瓦解了人的心志,使人崩溃!
要说他什么都没施展,仅仅只凭几句话就能让执念极深的江玉娥自杀,那是不可能的!
他刚才伏在地上看到了那双眼睛,在暮色中那么黑,那么亮,让他感觉妖异!
在江飞心中翻江倒海之际,吴翩翩走到了他面前。
“张嘴!”
江飞瑟缩了一下,依言张开嘴,一颗苦凉的药丸落进了嘴里。
吴翩翩又给云妪也喂了颗解药,然后走到了公主的身边,蹲下身,伸手拿住了公主裙底的脚腕。
云妪刚刚坐起身来,就看见这一幕,惊叫了一声:“你做什么!”就要四足并用地爬过来。
“彩云!”公主喝住了激动的云妪,任凭这个罩着黑色斗篷的人握住了自己受伤的脚腕,并且伸出自己的手覆在了那人的手上。
不光是正在过来的江飞和云妪怔住,就连黑罩下的吴翩翩都愣了。
“阿猗!你是阿猗对不对?”公主柔声问道。
吴翩翩讶然,欲抽回手,却被公主握住了,“刚才看你出来后,我就一直在猜你是谁,正好,现在你让我看见了这个!”
公主纤柔的手指抚过吴翩翩手上的一枚白玉指环,“这个我在你父亲手上见过!阿猗,我真没想到是你!”
大长公主双手紧紧将吴翩翩的手握在掌心之中,“阿猗,把斗篷揭开好么?”
吴翩翩沉默,她没想到,她一伸手就被认出身份了,虽然面前的是她嫡亲外祖母,但毕竟初次见面,还是比较陌生的。
“阿猗,四年前我见过你,不过那个时候你一定不知道我是你外祖母!这几年,我总在想你长成了什么样子,是不是长得像你母亲!”
公主看见吴翩翩不吭声,眼泪又流了下来,“阿猗,这几年,我一直想派人去江南找你,可是我又害怕,怕你像你会像你娘生一样我的气,一样不肯认我……”
这个小女孩有多倔强她是知道的。
四年前,吴王身故,她来京要扶灵南归,韦太后软硬兼施,欲让她答应将吴王葬在京畿,让她也留在京城,并且承诺要把她做亲孙女一样养,封她做公主。
但是这女孩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坚持说江南的王陵已修好,坚持要扶棺回扬州,将父亲与祖父祖母以及母亲葬在一处。最后气的韦太后大骂她不忠不孝。
公主听闻后,赶紧拉着她的三哥英王-李氏的宗正一起来到韦太后/宫中,把韦氏一顿好骂:从未听说过做子女的遵从父命,扶灵回乡守孝是不忠不孝,却应该陪着隔房的堂祖母磕牙逗趣,才叫忠孝!
李三皇叔更彪悍,直接骂韦氏:什么时候李氏宗族的事轮到一个妾室来胡言乱语了!韦氏虽然贵为太后,但她始终没做过正室,先皇过世时,她都只是一个妃子,连贵妃都不是。
当时,她就见个麻衣素服的女孩面对着一群高高在上的衣饰华贵的“长辈”的各种呵斥与怒骂,挺着脊背,一声不吭,却一分都不妥协的模样!心痛得她差点就冲上去扇韦氏的耳光!
明珠的倔强让她继承了个全全的!
想到这里,公主哽咽起来:“阿猗!你像你娘一样倔强!”
泪珠滴在吴翩翩的手上,吴翩翩沉默了一会,揭开了斗篷。
公主贪/婪地看着吴翩翩的脸,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阿猗,你长的很像你娘!”
吴翩翩无语,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容颜非常肖父。
“阿猗,你怎么来京城了?”
“我打听到江玉娥的行踪,就来了,这两年我一直在寻他!”
“阿猗,这么远你不应该亲自来的,你派人来送个信就可以的!”公主柔声责备,擦着眼泪。
“我想亲自来!”吴翩翩的回答简单直白,说话间一直垂着眼帘,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既陌生又如此亲近的外祖母。
“阿猗!”公主张臂抱住了吴翩翩。
吴翩翩瞬时身体僵直,她没被这样被人抱过,她还真不适应!
“阿猗!”公主轻轻摸着她的背,她感觉到了外孙女的僵硬不自然,“阿猗!你这些年过的很辛苦是不是?”
一个本该娇滴滴的贵女却成了这样一副冷硬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