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约说到做到,真的为水晴谋了一份设计室的工作。毫无设计基础的水晴,成为了打板师的助手,即使打板师非常严格,经常训斥一无所知的水晴,但水晴也并不丧气,反而越挫越勇,报了个服装设计的夜校,每天晚上八点都夹着课本像模像样地去学校。
放课后,还回家挑灯夜学,笨拙地画着丑丑的设计图,说是什么家庭作业。
杜若很羡慕她。
虽然她自己并不厌恶寻呼小姐的工作,但这份工作实在让人越来越没有自我。每天都只是倾听、复述,最初的好奇心已经消磨殆尽,再也没有了所谓的想象力和浪漫,就只是机械地,倾听、复述。
所以她看着杜若那勤奋的身影,总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干脆你也辞职,和我一起去学习吧。”见杜若闷闷不乐,水晴怂恿道。
“不要,我们为什么要捆绑在一起呢?”杜若赌气般地说。
“哎呀,你这样说我就不乐意了。什么捆绑,这叫共同进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叫姐妹真情!”
杜若被水晴这突飞猛进的口才逗笑了:“好啦好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也得找到真正热爱的事,才能像你那样埋头苦干。”
“嗯……”水晴赶紧把口中的饭嚼烂,“那你慢慢找,我得出门了。”
她撂下碗筷匆匆出了门,又留了杜若一个人在家。
每天工作8小时,剩下的4小时因为无所事事而变得漫长难熬,杜若就常常把林约叫出来喝酒、兜风,随便监督林约不要酒驾,尽管那个年代连私家车都没几辆,更别说严格查酒驾。
和林约的交往轻松随性。杜若把车开得很溜,对此林约很是赞赏,常常坐在副驾上,尽情放松身心欣赏着神秘而广大的夜晚。
他们把车停在江边,也不下车,只是摇下所有车窗,任由江风扯得凶。林约那头棕色海藻长发飘来荡去,杜若找出橡皮筋把它们绑起来。
新唱碟销量从6万飙到10万,甚至已经超越了畅销流行曲的成绩。
rubus实现了第一个小飞升。
林约特别意气风发。
他真是一个浮夸的男子,不可一世,任性难驯。以后他会坐劳斯莱斯,会坐私人飞机,会在世界各地拥有自己超豪华别墅,会拥有全球数一数二的录音室,会拥有自己的酒庄,那个他,却和现在这个他没有差,即使他现在只是坐在二手桑塔纳里。
他从不以世俗的眼光看他身边的一切,在他的眼里没有数字。
这样的他会回头,看到一个总是神情淡然、心事重重的女孩子。正如宋得文所说,她满身书卷气,她念了大学;正如唐景人所说,她内外不一致,她矛盾重重。而在他眼里,她只是个美丽的女子,信赖他,似乎是早已打定主意永远不离开。
因为她的眼睛里住着唐景人。
但他不爱提唐景人。
那都是属于这两人彼此之间的修行,于他无关。
这会儿他却说:“以后你要是和e在一起了,也要这样跟我出来玩儿哦!”
这话把杜若呛得不轻,她说:“你别挤兑我,我跟他两个世界。”
林约只是把腿伸到挡风玻璃前,呵呵笑着说:“我知道你们的阴谋,是想通过我拉近和e的关系。不过可惜,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你想要怎样,请从正面上。”
杜若的脸瞬间红得滴血,连忙低咳装模样。
“你无话可说吗?”她问,“对于e。”
林约耸耸肩,把双手扣在后脑勺,摇摇头。
“我以为你们会交换这方面的心事。”
“我们都不是说心事的好人选。”林约了然地说,“e他很有人情味,但不代表他容易接近。他很聚人气,但不是靠敞开心扉,我不知怎么说,他是我绝对会守护的人,但我又不一定对他十分了解。”
杜若认真地听着,心里感概万千。“不一定十分了解”的e离去后,最痛的人是林约,在葬礼上致辞时,手抖得像帕金森综合征,而且再也写不出什么像样的曲子,也不再有什么大作为。
现在能听到林约谈起唐景人,谈起他们的情谊,轻描淡写地,这一刻可谓尺璧寸阴。
“每个人都会,相信你也会。”林约最后说道。
杜若不再说些什么,只是把自己蜷进椅座里,侧身看着林约迷迷糊糊地似梦非梦。在2018她可从没有这样的朋友,可以陪她一次又一次地在户外,睡草地,睡驾驶座。
这1989,真叫人神醉心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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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班倒的日子,基本就是日班、中班、夜班各9天。主管告诉杜若,因为她的表现出色,下个月将会被升为大领班,到时就可以只上日班,固定周日休息。
那么,今天就是杜若最后一天中班了,但愿,这是人生中最后一天上中班了罢。
12点下班搭上空荡荡的电车,杜若的心里也是空荡荡的。她困顿得很,只想回到小屋里洗个热腾腾的澡儿,倒头睡到第二天中午。
不料,一踏入家门她就觉得不妥。
酒味弥漫,地上散乱地扔着零食袋、花生壳和酒瓶。她只亮了饭厅的小灯,小心翼翼地走到厅里,发现水晴和宋得文相拥睡在了沙发上。
睡得正酣的两个人儿,渴求着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于是,她澡儿也没有洗成,只默默地退出了屋外,呆立在原地好一阵。迈腿又重新沿着楼梯走了下去,盲目地回归深夜的街道。
十一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