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荣悠悠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她扶着额,想起昨晚与飞烟一同月下饮酒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最后月光中走出来的人是谁,也想不起之后她看见的一切。
直觉告诉她,这个梦是绵长香甜的,直到早上起床的时候,她还闻到了枕边拂过的一抹似有若无的梅花香。
大约是关于荣霂生的梦吧。
一场戏里一双人,荣悠悠自那日被碧莹唱的戏惊艳后,便学着在偷闲时刻站在廊柱边偷看台上演出的戏来,多看上几回,她才发现,戏曲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让人着迷,台上的戏幕幕精彩,直到落幕了,她都觉得意犹未尽,抛开那选取的戏段子不说,能把不同的戏都演得让人念念不忘的戏人那才是妙绝,这也是让她不禁打从在心里十分钦佩谭老板,这该是多懂戏的人啊,才会选出了那么多的好戏人。
不知听谁说过,越是懂戏的人越有故事。
“嘿,猜猜我是谁?”一双柔软的小手从荣悠悠的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她身形一顿,伸手扶住了身后人瘦弱的手腕。
“谁啊?”荣悠悠轻轻掐了掐她的手腕。
“当然是我啦,笨蛋。”身后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许俏俏,你怎么来了?”荣悠悠转身见到了许俏俏的清秀的脸庞,一时惊喜得合不拢嘴来。
许俏俏穿着浅蓝色的百褶裙,裙到腰际,白色的衬衫边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蓬松的发上系着红色的发带,她手里提着两袋牛皮纸封好的东西放在了桌上,颇有些得意地笑道:“今天放假啊,我便来看看你这生活到底过得有多逍遥,呐,这是柳记的桂花糕,你喜欢的。”
“嘿嘿,我喜欢。”荣悠悠随手从纸袋里拿出了一块来,欣喜地咬了一大口。
荣悠悠眸光浅浅忽而移向了别处,故作自然地问道:“我这几日没去学校,可有人来找过我?”
许俏俏随意坐在了凳子上,向后仰了仰身体,沉吟一阵道:“你家里的人没来找过你,倒是林老师去你家问了问,不过林老师回学校后也没再问起过你,许是你家里人将他打发了吧。”
“打发了?这就奇了怪了,他们都不找我了,难不成我爹还真的允许我唱戏了?”荣悠悠目光灵动,语气里既是疑惑又带着点愉悦。
许俏俏瞧她这样,乐呵呵地顺着她应道:“也许是呢。”
许俏俏接着高兴地拍了拍荣悠悠的肩,说道:“诶,我给你说,学校新来了一个老师,给我们上国文课,叫叶九良,长得可帅了,而且啊,他的学识特别渊博,他还给我们宣扬了很多的新思想。”
荣悠悠看着她愈发春心荡漾的神情,偷笑道:“那不是他学识渊博,而是你学问太少了,他随便说两句就把你们这种小姑娘给骗了。”
许俏俏佯装嗔怒地打了下她,嘟了嘟嘴说道,“那是你没见过叶老师,你要是见了他,一定会跟我一样对他赞不绝口的,我们班上的同学就无一不被他的学问所折服,都说他是思想上的弄潮儿呢。”
“真有这么邪门?”荣悠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当然了,叶老师可好了。”许俏俏眸光温柔似水,手指交握在了一起。
荣悠悠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偷笑着又咬了一口手里甜滋滋的桂花糕。
“对了,你不是说你来学唱戏吗?怎么穿成这模样在这里,你这是在做杂工吗?”许俏俏打量了一眼她。
荣悠悠也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打扮,挠了挠头发说道:“飞烟姐允诺我只要我在这里做满一个月的杂工,她便会教我唱戏。”
“飞烟姐?就是那个你夸赞美若天仙的那个戏人?”
“对啊,”荣悠悠眼珠转悠了一下,拉起了许俏俏的手,“走,现在飞烟姐应该还在化妆准备下一台戏,我带你瞧瞧去。”
荣悠悠说着带着许俏俏穿过了偏堂,再穿过了隔壁人声鼎沸的戏堂,台上的一台戏正演到最精彩的地方,喝彩声不绝于耳,许俏俏跟着荣悠悠的脚步时不时减慢下来,好奇地看向了那戏台。
戏台上英气里藏着娇媚的祝英台,那梁山伯风华正茂。
“意欲与你两结拜,未知仁兄可愿意?”
清亮的男腔,婉扬得漂亮。
许俏俏拉住了荣悠悠的衣角停了下来,轻声惊道:“你看,他们要拜堂哩。”
荣悠悠停了下来,瞄了一眼那台上,嘻笑道:“你傻啊,那是梁祝,最后那俩人可都是要变成蝴蝶飞走哩。”说着摇头晃脑地牵着许俏俏的手穿过了戏堂。
许俏俏轻蹙起眉,张望着那台上,她着实想不到怎地如此相配的两个人不是拜堂而是殉情呢?
醉梦园终归是戏园子,即便是身处在各方新式建筑物之间,可到底也是被谭老板修葺得颇有苏州园林式的古典气派,古色的楼院亭阁,飞檐上栩栩如生地立着远古的神兽。
“哇,这可真美。”许俏俏惊叹于眼前的美景,手边抚弄着荷池边栽种的柳枝。
荣悠悠扬了扬眉,说道:“那是当然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你这样觉得的,你瞧瞧,那院的门上可都是有雕花的,听园里的人说那还是谭老板费尽心思找来了上海最好的雕工,你再看看这荷塘,那也是算过风水的……”
荣悠悠颇有几分得意地介绍着这周围的景色,而在伸手指向那荷塘中央的假山时,整个人忽而僵住了,她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了荷塘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