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在做什么?”
略带颤意的声音从坡上传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视,潮声抬起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潮汐。
她的脸苍白,目光缓缓从二人尽湿的衣衫上划过,落在他横抱着潮声的手臂上,眼里皆是不敢相信……
潮声心里一惊,快速跳下来,上前去拉她的手:“小汐……”因为太着急,脚下打滑跌坐在草坡上。
潮汐整个人面无表情,冷冷地俯视着她:“姐姐,你在做什么?”
触及那双眸子,潮声紧紧咬住唇瓣:“小汐,我……”
“朕不小心落水,你族姐为了救朕一同跌进湖里。”尉迟明夜蓦地打断她,伸手将潮声拉起来。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转头面向潮汐。
他神情再自若不过,并不再看向潮声,只是淡淡地吩咐:“你先回翠英宫,这里没你的事了。”
潮声没动,衣服贴在身上,风一吹引发阵阵寒气,脚踝处疼的厉害,也统统感觉不到,她便如同一个被浇湿的木偶般呆立在原地,眼前只有潮汐的眼,那样冰冷的眼,让她的心,痛如凌迟。
潮汐猛地抬起眼,不敢相信第一时间他竟然是在维护潮声:“皇上……”。
“走吧。”尉迟明夜径直牵过她,没有再看一旁地上。自若的神情在触及怀中女子委屈泛红的双眸时,终于变得柔软,叹了口气,柔声道:“阿潮,这里风大,朕先送你回寝宫,顺便换身衣裳。”
他目光坦荡,温柔亦疼惜,仿佛真的什么都不曾发生。耐心牵着她的手,一如三月前牵着她走上船舷,走入这座皇城,潮汐不再计较,温顺地“嗯”了声,点点头,由着他牵着走了。
一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潮声才回过神来。霎时间,自责、内疚、痛悔,盈满心头,潮声吸了一口气,转身往翠英宫而去。
回到住处,门口两座门神不在,想必还在满处寻她。
这样正好,潮声换了身衣裳,叫来小丫吩咐了两句,再次出门。
来到景汐宫,潮声远远地躲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树上,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里面用过晚膳,尉迟明夜从里面走出来,潮汐送他至门口,二人依依惜别。
等他走远,潮声跳下大树,从暗影里走出。
潮汐并不惊讶,似乎知道她会来,她静静立在殿阶之上,看着她朝自己走来。
“小汐,”潮声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潮汐没有回避,定定望着潮声的脸,忽然笑了:“姐,你是我最敬佩的姐姐,我们永远是姐妹。”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潮声松了一口气,笑着点头,柔声说:“嗯,永远是姐妹。”上前,握住她的手:“小汐,我与皇上没有什么……”
“嗯,我知道的,”女子点头,笑颜如花,声音低低的,却听不出情绪:“我知道姐姐生平最恨这样的人,所以一定不会喜欢上这样的人,我知道姐姐最爱我,所以我喜欢的一定不会来和我抢,对不对?”
潮声猛地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潮汐口中说出,她抬起眼,目光触及潮汐的眼,一瞬间,似乎读懂了什么,喃喃道:“小汐,你……”
潮汐摇摇头,伸手倾身环抱住她,姿态如幼时般亲密温软,凑近她耳旁含笑开口:“姐,回去吧,离开这里,回你原来的地方。”
*** ***
深夜,潮声坐在灯下,怔怔发着呆,手边的矮桌上放着一盘枣糕和一块令牌。
小丫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说是掌事让端来给她驱寒的,另外还拿出一瓶药油,说是让她擦治脚伤的。
潮声接过姜汤,却没有喝,让小丫找来纸笔,关上门开始写信。
“小汐,我走了--永远爱你的姐姐,潮声。”
短短的几个字,写了很久。最后一笔落下,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小汐,小汐……”
会把牛奶偷偷省下来留给我喝的小汐,会上街乞讨,打工赚钱,为我赚取手术费的小汐,会爬树偷摘果子只为给我换取药钱的小汐,我的妹妹,一定要幸福,姐姐会在远处,为你祈祷。
将信和那盘枣糕包在一起,叮嘱侍卫送到景汐宫,潮声摸了摸酸胀的双眼,开始收拾东西。
她来,是为了妹妹,她走,也是为她,既然潮汐希望她离开,她便不会打搅,即便事情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她的妹妹,她的好,值得用一切来回报。
景汐宫,女子接过信,面无表情地看完,转身走到火盆前,连同那盘据说做了两个时辰的枣糕一同倒入火中,亲眼看着它们化为灰烬,转身问侍女道:“昨夜皇上歇在哪里?”
侍女恭顺答道:“在秀逸宫,皇上自己的寝宫。”
女子点头:“去给皇上报个信,就说本宫今早起床时不慎跌倒,被蜡油烫了脸。”转身走至烛台前,取下一根蜡烛,举到脸上,手缓缓倾斜。滚烫的蜡油顿时融化滴落,霎时间,那白嫩光滑的肌肤上便被烫出点点红痕,触目惊心……
侍女惊恐地望着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娘、娘娘!”
“还不去!”女子厉声喝道,扔掉蜡烛,咬牙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人的脸,那张脸上烛泪点点,凝结粘连在皮肤表面,似眼泪,似疤痕。
尽管额上已痛得出了汗,她的嘴角却扬起笑容,只是那笑容却分明发苦,配合着那脸上的烛泪,竟似哭似笑,说不出的狰狞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