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京城
快近冬了,北风日渐寒重。
玉竹轻轻的触碰托盘里的薄胎瓷碗,还热着。小丫头伶俐的打起帘子,进了屋发现床是空的,往左边的炕上看去,女人手捧画卷倚靠窗棂迎着昏暗的日光细细的看着,久久未动,放佛要嵌入画中。
“夫人,喝药了。”
凝慧放下手中的画卷,透过窗棂的光折射在脸上,神情木然呆滞,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这院子,连着我不过才六个人,倒是清静得很。”
玉竹听了难免心疼,在徐府的时候,疏影院中是何等热闹!
二等丫头云鹊和云鹤在廊下翻绳,院内的小径生了些许野草,无人打理的海棠树肆意生长,秋末时节,暗黄的树叶洒落一地。
玉竹把盛着药的瓷碗放在炕上的黄花木小几子上,“夫人养着病,人多就闹腾。”转身把凝慧从炕上扶起,“奴婢让婆子烧了炕,您可觉得暖和些。”
“昨日让你给外祖母送去的礼送到了吗?”凝慧把薄胎瓷碗握在手心,冰凉的手并不觉得烫人。
玉竹知道她要问这事,“婆子听人说世子爷早就把礼送到,贺礼很是丰厚,就把礼退了回来,夫人放心。”
凝慧端碗的手稍稍有了些许的热度,几不可闻的喔了一声,“他有心了”。
玉竹不知她是何意,说的是好话,语气却十分凄凉。更加不敢把婆子没出门就被拦回的事告诉她。这两年里,园子里的人大都被世子爷遣散了,旁人也不怎么来看她。形销骨立的人儿,再不是当年动辄风情的徐家小姐。除了三爷和五姑娘时不时送来书信,连她都以为夫人被软禁了。
喝了药,凝慧觉得嘴里苦的难受,想了想这个时节该吃桂花糕,甜滋滋的味道,总叫人开怀。
“园子里的桂花怕是开了,棠梨院隔的远,只有些许冷清的味道传来。”
“夫人可是想吃桂花糕了?”
凝慧没有应她,想起上次吃份藕粉糕,小姑差一点被责罚,便不再开口要什么吃的,闷闷的喝了口陈茶,把苦咽在心底。
炕上暖和不少,身上盖着从前的喜被,大红的鸳鸯织锦,鸳鸯交颈而卧,是女子对婚姻的祈求。推开窗,湿冷的气息乍然袭来,让人精神一震,可惜现下听不见鸟叫,往年春日里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是春日里唯一欢愉。
半晚时分,云鹊带回食盒,玉竹在一旁布菜。
“竟有鹿肉。”凝慧向来喜欢鹿肉,连着养在名下的孩子也喜欢,“敬儿喜欢,给他送去吧。”想着许久不见他,给他送点什么心里才踏实。
站在一旁的云鹊退了退脚步,不肯接过玉竹手里的瓷盘。“这是谢笙给奴婢的,世子爷射了好大一只鹿,府里办鹿宴,夫人喜欢鹿肉。”
“这样啊,世子爷给的,也不适合给敬儿。”
丫头只道夫人明白世子爷想要和好的心,并未对话里的深意加以深究。玉竹是个老实人,不会多说什么,心里有话,也不敢问她。
凝慧把鹿肉用了,其余的赏了小丫头们,借着烛火,看往日的书信,这些信是三哥和珠儿送来,是些琐事,看着看着,凝慧便觉得肚子翻滚的疼。
凝慧抬眸扫见云鹤往香炉里添安魂香,忍着疼,让她多加几勺,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自然是照做。
“不用陪着我,回去睡吧,这香重,你年纪小,这香还是少闻些的好。”香炉里袅袅青烟,幽幽散开,不消片刻席卷了整间里屋,大概是安魂的效果,身上的痛楚少了许多,辗转便睡着了。
第二日,凝慧觉得身子好像松快些许,让玉竹磨墨,“我把书信写好,你明日想法子把它们送出去,也不知道,三哥还肯不肯见我。”
玉竹看她神情哀恸,岔开她。“五姑奶奶快临盆了,夫人看送些什么好,还是照着例子来?”
凝慧听到提及珠儿,嘴角泛起星星点点的笑“不,你把早些年慧太妃给的软缎和云锦挑些喜庆的,我前几日整理出的珍珠装上一匣子,”顿了顿,“还有那块烟青祁连玉石也一并送去。”
玉竹不敢违逆她,只得提醒她,“那块玉是老夫人给您的陪嫁。”那块玉没有雕琢,现在市面上难找这样颜色正的玉石。
“没关系,祖母不会在意的,去办吧。”凝慧见她磨好墨,提笔开始写信。
先写给三哥,让他照看敬儿,三哥向来和她要好,肯定不会拒绝的;写给大哥让他把嫁妆收回去,不想便宜了旁人;写给慧太妃······
玉竹领着云鹤把贺礼装好,好在凝慧省事,不然这么几个人是不够用的,当下吩咐人把贺礼送出去。
“玉竹,去找个炭盆来,我有用。”凝慧对廊下的人喊道,手上却是积攒了一堆画卷。
玉竹拿来炭盆,凝慧一张接着一张的把画点燃,扔进盆中,在火光中,看着凝慧的脸,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却想起从前三姑娘说的心如死灰来。没由来的一阵心疼,脸颊凹陷,脸色蜡黄,缠绵病榻,这样的姑娘老夫人见了得多心疼。
烧了画,连带着往日的恩怨情仇都一并清了,竟是许久不见得舒畅。凝慧叫小丫头去街上买柿饼,小丫头立刻笑开了脸,凝慧看着高兴,多给了几个钱,让她早些回来。
“夫人今天坐了这样久,也不觉得累,可是要大好了!”玉竹把药放在炕上的小几子上,“算算,夫人都病了两年了,连生日都是在病中过得,等病大好,咱们好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