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苏铤正和夫人蒲棠在家中水榭里对弈,抬头看见自家弟弟从不远处走过,像没看见他们一般,苏铤于是丢下棋子,“此局未完,等我回来继续。” 引得娇妻嗔怪地瞧他一眼。
他绕到苏颜面前站定,气定神闲等着苏颜撞上他,不料苏颜靠近他后,自然地绕开了他继续前行,被他一把拉住。
苏铤打量着他这样子,心中了然。母亲几年不许他离京,更是言明要等他和燕家娘子定下亲事,才让他出去。他偷跑去甘州,归来后,母亲气的不想见他,连自己都被父亲斥责一顿。
苏铤看他魂不守舍,又扬眉,“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说来听听,毕竟你兄长卓有才干,他若出手帮你,事半功倍,马到成功。”
苏颜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没好气道:“没忙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你不想说,有件事你或许想听。”
苏铤在苏颜身后,不紧不慢开口,“去年,我往大理寺,偶然间碰到萧佩,我向他打听少卿何在?他为我指路,我道谢,寒暄了几句。”
苏颜脚步定住,回身看着兄长。
“临别时,我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份案卷。”
苏铤望望远处,蒲棠还在水榭里等他回来,他贴近苏颜,继续道:“他捂得甚严,不过匆匆一瞬,我还是看见了,‘百花津案’。”
入夜,重绛怎么也无法入睡,想起从前在甘州,蜀葵时常过来请她一起晚间小酌,自己顺理成章留宿在她香闺。两人闲话家常,试着宛芳堂风靡甘州的胭脂新色,谈过珊丹雪岭,长河落日,渐渐睡去,并不觉宿夜漫长。
她翻了翻身,竟又想起萧佩来,说来也同他看过一回燕知山风景。残雪方融,她一时兴起,要学骑马。蜀葵道伙计阿南精于骑术,令他来教自己,不料阿南甚为忙碌,最后倒是萧佩不忍见她失望,说来教她。
她记得,出了甘州城,一路他牵着她马上缰绳,她心里害怕,一直命他不许松手,走走停停,竟也走出数里。他眺望燕知山出神,她笑言他们楚州可无这等壮丽美景,他沉默良久道,眼见此景,某在想四百年前,那霍龙城将军踏雪玉关,饮马长河,一代战神,勒马远眺,该是何等英姿。”
霍龙城乃有名的常胜将军,在雍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重绛当时望他一眼,在他身后颔首微笑。不想他一介布衣,亦有这般豪气,听他此话,志不在京城,竟愿在此间一搏功名。
于是她接口道,甘州男儿豪杰辈出,远的不说,安国公萧诞千里奔袭,解孤城之困,勇猛无畏,亦是不世出的英雄。
那时他未答言,只是神情似隐忍,似悲凉。
还有那天澍河边,白鹘袭来这电光火石间,他飞扑而来护住自己的一刻,重绛暗愧,觉得一路上对他的戒备怀疑显得那般没有良心。他怀中气息顿时令她忆起宛芳堂大火之夜,拥住她的那个怀抱,莫名熟悉。可蜀葵说救她的是苏颜,令她不解……
终究骑马是没有学会,重绛自嘲地无声微笑,下一瞬,她似乎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响动。
刻漏声掩盖了暗夜中清脆细微的几声碎裂,伴随间或几下轻缓脚步声。这本不易被人察觉,但重绛生来听觉胜过常人,远处声音听在她耳中,亦清晰无比,因此她即便睡着也时常会醒,且常常要塞住耳朵才能睡得香甜。她心下思忖,刚才脆响像是瓦片破碎,是否有贼潜入?她悄悄披衣,将烛台持在手中,欲往外间唤醒择朱和其余仆从。刚跨到外间,没走几步,光影一晃,蜡烛陡然熄灭,借着朦胧月色她望见一个投影倏地猛扑过来,不及反应已被对方死死擒住,那人一只手便制住重绛双腕,另一只手掩住她口鼻不让她出声,立时挟着她向门外移去。
重绛一瞬间心底俱是绝望,此人进入王家如此轻而易举,兼力大无比。他挟持自己,想是来者不善,当下她觉得性命堪忧。她双脚刚跌跌撞撞踏上院内青砖,忽听破空之声迅疾而来,有矫健身影自高墙上跃入,一剑凌空,斩露凝霜。那剑舞若游电,随风萦回,自如无比,竟是一柄寒光凛冽的软剑。京城子弟平素也有爱舞刀弄剑的,却极少有人用软剑一类,盖因这样兵器,练习起来难以控制,反而会弄伤自己,练成不易。可观这使剑之人,姿态潇洒,剑光陆离,身法似腾蛟起凤,剑出如江海逐涛,显然他比压制着重绛的不速之客武艺高强,令对方节节后退。她听见他边逼近边道:“蒙面宵小,还不束手就擒?想被绞成几节?”
重绛身后那人嘿嘿直笑,并不理会他,突然一手捏向她喉间。一道白光射来,那人像被刺中,吃痛低吼,反手将重绛一推,她摔倒在青砖上,双腕一触到地面,疼到她泪眼模糊。又有几下破空轻响传来,院中忽而归于寂静,月在中天,夜风抚梢,若不是疼痛,重绛会以为又是一场幻梦。
眼前一双皂靴出现,停在她身前,他一把将她拎起来,“走吧,快进屋,幸而脚没伤着,还能走。”
还是月下松涛般的嗓音,重绛无心理会他言语中的戏谑口气,“你怎会在这里,那人是谁?”
他忽略她第一个问题,指了指她喉间泛红指痕,“应当是范果。”
她急道你怎不去追?
“他左手右足都被我刺了一剑,想来翻墙功夫不好使了,此刻已经被姜游等人按在墙外了。”
他看着她苍白面容,补上一句,某负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