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远笙理了理束在额上两条一指宽的毛发编制成的额带,起身移步上前。
那是一位琴师,瞧着年纪很轻,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仙风,着一身白青相间的纱衣,袖口用一条一指极系的淡青色带子缠绕扎紧,及腰长发亦由一条淡青色发带微微束在脑后,额前恰有几缕落下半遮容颜,披在胸前,他身侧放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琴囊,与一身整洁的衣饰显得不大相称。
但,他的身前放着一个摔裂了口子的破碗,却显得与那琴囊非常当对了!
那只破碗里已有了一些铜板,看起来这位琴师已在这里卖艺有一会儿了。
黎远笙想了想,将那一包用衣服粗略包起来的铜板啪的一声放在了那个破碗旁。
琴师瞧见一个庞然大物落在面前,抚琴的手顿了一下,停在半空中,抬起头疑道:“这位郎君?”
“恩?”黎远笙本已抬脚打算走,回头正撞上琴师的目光,微微愣住。
那琴师面色雪白,一双眼睛微微上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似是一只碧眼的狐狸。
但那目光又过于澄澈,不似狐狸的狡黠。
煞是好看。
琴师笑道:“小郎君,你这莫不是劫来的脏银吧,奴可不敢收。”
黎远笙扶额,他总不能说,这是别人抢了他的东西又赏他的钱。
那琴师摇了摇头,继续抚着弦,淡淡说道:“小郎君这些钱,放在往日可够买我好几个晚上了。”
“啊……啊?”黎远笙觉着这话哪里不对,一时接不上。
黎远笙想着,大概这琴师早些年是花楼里驻夜场的,也是很辛苦了。
琴师停了半晌,见他蹲在地上还是不说话,又是摇了摇头。
琴师稽首道:“这钱,还是请小郎君收回吧。”说着,他将那一包铜板向前推去。
“别!”黎远笙心里一抖,他可不想提着一兜铜板再去下一个地方。
他心里仍在思量该怎么劝说这位琴师收下这笔赃款。
哦不对,巨款。
低头,却见自己的手方才推铜板的时候正深情款款的附在琴师的手上。
啊啊啊啊啊……!
黎远笙心里又是一咯噔,抬起手时,只见琴师白花花的手背上青紫了一块。
“啊……那个……”
这真是尴尬极了。
黎远笙继续嗫嚅道:“你……你……你别生气,我……我是个粗人,那个……我……我不是有意的!”
“哦。”琴师点点头,面色依旧微笑如常,他伸手从那袋子里倒出一小堆钱到破碗里,道:“医药费。”
黎远笙点头如捣蒜。
琴师不再理会他,低头继续抚弦。
那琴声如山涧清泉,缓缓而来,令人闻之身心舒缓,似能将周遭外物统统隔绝。
黎远笙听得很是入迷,赖在地上不想走了,他忽然有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决定,今天这一袋子铜板,必须让这位琴师收下。
至于理由嘛……
这人弹琴好听,长得的挺好看的,坐在烟里像个仙人。
黎远笙心里这样嘿嘿嘿的想着。
如果说实话,其实黎远笙还是想把这笔钱赶紧花掉。
琴师抬眼,见黎远笙还未离开,疑道:“小郎君,你方才莫不是故意的吧?”
黎远笙并未细想琴师的话,随口便恩了一声。
铮……
琴师指骨一抖,不谐之音。
他咬了下嘴唇,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试探着问道:“两吊钱?”
黎远笙愣了一下,看了看地上那一包铜板,道:“够的。”
琴师起身,用手轻轻拭过七弦,将琴装回琴囊中,抱在怀里,道:“既然如此,地方你选吧。”
黎远笙并没有注意到琴师脸上慷慨赴义的表情,歪头想了一下,这位琴师大概是想和自己一起吃个饭?
于是他探头四下看了看,指了指旁边一张空桌道:“就这里吧。”
他兴冲冲走在前面,却没看见,身后琴师的表情几乎石化了。
黎远笙回头时,他又恢复了那个招牌式微笑。
琴师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处的桌椅,说道:“这长椅榫卯脱了,换一条吧。”
黎远笙上前推了推,果真有些晃。
“先生好生厉害呀。”黎远笙一撸袖子,拖起那条长椅打算去旁边换来新的,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没看见身后小二捧着两只大碗正往那边走。
琴师心里一惊,他三两步上去,扣住黎远笙肩膀便将他往回拉,黎远笙猝不及防,左脚踩了右脚,吃痛着惊疑了一声,底盘一晃朝后栽了过去,琴师眉心一紧,向前迎去,黎远笙好巧不巧落在了他怀里。
那张七弦琴上。
黎远笙真真切切感受到后颈撞击到一个极硬的东西,一阵酥麻直窜头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过,是可以抢救一下的那种。
黎远笙哭笑不得,总有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
他在一片漆黑中,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胡闹!你又要玩仙人跳?!说了多少次,万一遇到棘手的,当真占了你便宜怎么办?”
琴师正气凛然道:“哪里会那么巧,我是瞧他呆的很才决定重操旧业一次的。”
那女子身上系着不少饰物,随着她的步子叮当作响,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琴师身侧,黎远笙感觉到一只软软的纤纤玉手钳着他的下巴扳过了他的脸,女子惊道:“咦?这不是黎远笙吗?不是说了现在先不要动手,你怎么把他打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