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簌簌,虽不如寒冬的凛冽,却也刮得人的脸冰寒。柳叶搓了搓手,捂了捂耳朵,冰凉的耳垂在手掌中渐次温暖。窄袄裹着的身子却因走得急了微微发热,背上似乎有略微的汗沁出。
心,如同跳跃的小兔,又似盛夏的骄阳,火热热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襦裙的裙摆扫过街道的尘土,她无心停下将其掸去,绣花的布履刮起路边草叶子上的夜露,她无心将其擦净。
一道道拐弯一处处街巷,为何离家那般远?她加紧步伐一路往南。
母亲栖身的矮房在东水门边上,往日里不觉得从内城到外城有这般的距离,而今却觉得如此遥远。
远远的,低矮的屋檐出现在了视线里,昏黄的灯笼挂在檐下,一个“柳”字迎着春风轻缓地晃动着。
蓦然的,她止住了脚步,一直嫌远的路程只剩下最后几步,她的心却退却了。近乡情更怯,上一次回家探母已经是三年多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母亲鬓角的华发添了几根,眼角的皱纹又多了几道,思念儿女的泪水流了多少……
还有那在记忆中就如同书本上的字迹一般,知其神却不知其形的兄长是怎样一个模样?
母亲捎来的家书中说兄长得中进士,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不晓得他是否同其他的官老爷一般摆着架子,不好亲近。
吱呀——院门不曾落闩。她一步一步秉着呼吸往那昏昏黄的窗口靠近,微动的烛光将母亲的身影印在窗户上,消瘦而略显佝偻。
一声“母亲”卡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来,脚下踩到一颗石子,身子一歪,撞到了旁边一个晾晒菜干的木架,砰啷一声响。
“是树儿回来了?”母亲佝偻的身影直了直,柔声问。
树儿,树儿,母亲在叫树儿!
哥哥,原来哥哥真的回来了。这一切不是梦。
柳叶双手掩面,大片的水泽从指缝间涌出,滑落。
“树儿?”房门被母亲噶一声打开。略微一时沉寂,显然,母亲并未想到女儿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叶儿?叶儿!真的是你吗?”
柳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扑进母亲怀中放声痛哭:“娘,我的母亲啊。”
身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而后一个沉稳的男声:“母亲,这是……”
柳母赶忙拭去眼角泪光,拉着柳叶道:“树儿,你来。”扯了扯柳叶,“叶儿,快去见过你兄长。”
“……妹妹?”柳树将手中物什放下,过来牵过柳叶,目中闪起泪光,“我的妹妹,”用手比着,“当年你不过是母亲腹中的一块肉,如今却是这般水灵模样。”
柳叶依礼福了福身子,怎奈一声:“兄长……”便已哽咽。
柳树将母女二人让入房中,拨亮烛火,方道:“原本我已盘下一处小宅,打算接母亲过去安置。母亲与我说要等你回来,我们方可一道搬过去。”搀着母亲坐下,“从此,我们三个便团圆一处,再不分开。”
柳叶揩了揩眼角,拉着母亲的手,点头:“往日里,母亲为了生计与他人浆洗衣裳,日日劳作,洗得这双手皴开破皮,到了冬日更是流血不止……”哽咽了一会儿,“以后,有我与哥哥,母亲再也不用辛苦劳作。”
柳树拥过母亲与妹妹,道:“如今我已求得一份功名,虽不能大富大贵,却足矣粗茶淡饭。”扶着柳叶的肩头,“听母亲说你如今身在润王府,我原本想跟润王爷讨个恩典,将你领回,怎奈我初入仕途,与润王素未谋面,而且王爷如今身染疾病数月不曾外出,实在是……”语气微微沉重,“你可怪为兄?”
柳叶摇头:“母亲十多年来一直惦念兄长,不曾有过一时安乐,如今我们能够团圆便是世上最好的事情。”语气略微暗沉,“若是说起责怪,只怪叶儿无能,让母亲受了这许多年的苦。”
柳叶这番才歉疚完,那边柳树更加歉疚了:“若非为兄当年调皮,半路上追着一只兔子跑了,也不至于与你们失散,”眼中的愧疚几乎溢出,“十年前你那一场重病,高烧月余不退,母亲与我说起都足以让兄心惊,后又有父亲失足落水……”长叹了一息,“原本最该担当家中重担的我却一无所知,如此,愧疚的是我啊。”
柳母:“好了好了,我们娘仨终于团圆,树儿又中了进士,你们爹爹的在天之灵必然也是欣慰的。”
柳叶:“……娘。”
柳树:“母亲,快快别说那些话。我们还要好好孝敬您,到时候您就安安心心过好日子吧。”
娘仨又叙了许久,念于天明柳叶还得返回润王府,东方泛白之时各自去歇息了片刻。
人逢喜事精神爽,回到润王府的柳叶显得精气神十足,连带着面色越发红润。原本就是姣丽的容貌,再加上从眼底流露出来的喜悦,平添了不少风姿。
“柳叶,王爷叫你去前头奉茶。”
柳叶正将浣好的衣裳晾到竿子上,拍打着缎面上的褶皱,忽闻有人唤她。抬头,廊下立的是佟夫人的贴身丫鬟宝儿。
宝儿朝着她使劲招手:“还不快解了围裙随我去前厅。”
柳叶将湿手在围裙上揩干,边解围裙边不解地问:“宝儿姐姐,这前厅奉茶不是该上等丫鬟做么?我不过是个洗衣的粗使丫鬟。”
宝儿拉住她便走,口中回道:“昌王爷来探望咱们家王爷,往日里自有王爷房中的大丫鬟秋儿奉茶,今日秋儿回家探望她重病的母亲了。”
柳叶:“那不是还有宝儿姐姐你么